“罪在未能教导好箬竹,罪在纵容亲族伤害小君,罪在僭越……”
她愤然数着自己的过错,像是和自己较着劲,梗着脖子一字一句道。
良久,仍然等不到云杳窈开口,止戈又补充道:“罪在未能拯救苍生。”
“可昨日之事,”止戈话音一转,“若是重来一次,我仍旧会这么做。”
“自我成为侍官那日起,唯有忠于君上这一条底线,灵君待我如姐如母,我只是没有救岑无望这个叛徒,我没有错。”
“君上心疼岑无望的痴情等待,为何不想想臣的举步维艰?仙庭宫殿寂寥,他们都因为我的出身而忌惮我,我没有一日不想念从前在灵族的日子。我不敢忘记仇恨,所以誓要与仙庭和凡尘划清界限,嵘烬山是我耗尽心血所建,是灵族最后的净土,我守山数百年,未见希望,所以蛰伏。君上今日质疑我,那我也要问一问你。”
“是不是百次轮回已经削弱您的意志,所以复兴灵族之事已然无望。你对除了灵族以外的人起了怜悯之心,那谁来可怜可怜我们枉死的族人?”
第92章
止戈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她激动道:“至于岑无望,我也遵守当年约定,从未亲手伤过他,昨日之事我纵有教导不严的过失在身,可我与他本就势同水火,冷眼旁观已然是最大让步,君上何必为我强加罪名?”
“而且,君上难道不会怨恨吗?当年内乱,说到底与灵族内部几个氏族争权夺利分不开,岑氏因小君岑无望,更是联合其余氏族和仙庭,意图架空灵君,还想要效仿尘世王权,以一家之姓取而代之。”
止戈说着说着,还要再强行缓口气,才不至于让心中怒火越烧越旺。
“灵族内部想分化君上权责早有端倪,族内先有人以舅甥之名代掌母权,而后是什么,灵君猜不到吗?”
“贬斥到人间后,原本灵族无需承担的生育痛苦,也要一起承担,我不是没有想过重新将族人们聚起来,修道升仙,可是亲情爱恋本就是剧毒,蛊惑她们走进姻缘陷阱,再用生育捆绑她们的肉身,分化她们的灵力,约束她们的自由。”
“这里,”她指着洞外的世界,亦是指向人所能达到的每一寸土壤,“就是仙庭为灵族设好的炼狱。岑氏以为借仙庭之手分化灵君权利,就能吞并其他氏族权利,一家独大,让整个灵族成为岑氏的一言堂,可他根本没有考虑过灵族众生的死活。”
“岑无望没有最终称王,他辜负岑长老的期望,是他蠢。但蠢人并非没有野心,灵君今日救下他,他来日必因分权之事谋反,岑氏家风如此,我既忠于君上,不能不替您考虑。灵族再经不起第二次等待,也不可能再容许第二个岑氏登台。”
“所以,如果昨日之事重演,我还是无法昧着良心去救他。”
止戈这么说着,再度跪下,她拔出自己的佩剑孤遐,却没有剑指君主,而是将锋芒高举过头顶。
“我心昭昭,若君上不信我的忠心,唯有一死以鉴之。”
孤遐的剑芒将她眼中决绝映出。
云杳窈站起身,将剑握在手中。止戈有孤勇,可当年毕竟年纪太小,心性未定就只身进入仙庭拜师,如今成了这幅偏激模样,情有可原。
止戈闭上双眼,好半晌没等到孤遐落下,她睁开双眼,看见云杳窈笑着叹了口气。
紧接着,孤遐被送回剑鞘内。云杳窈则伸手,用手弹了一下止戈的额头。
“我若真对你有疑心,就不会力排众议,将你送入仙庭修习。对岑无望也是一样。”
云杳窈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岑无望虽然是岑氏抚养长大,可终究是灵树所育,与我同根同源,他与我的羁绊很难动摇,我信任他,就像新任你一样。”
“你们两位,一个是我同生共死的亲眷,即便历经沧桑,他也不可能违背本能选择背叛。而另一个,则是我的全部希望。”
“即便岑无望本人并无争权夺势之心,可众人胁迫之下,他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岑氏需要的不是岑无望,他们需要的是能够完成权柄过渡交接的小君。若不是灵族覆灭,可能不出三代,就无人记得三代前的灵君了。”
“不见血的内部争斗才是最致命的,人间百代君主,已经无人知晓当初的灵族是何等繁盛。”
云杳窈垂下眼睫,抚摸着止戈的发顶。
止戈静默着环抱住她的腰,就像是久不归家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母亲身边,将脸颊贴在她的身前。
“我们要坐以待毙吗?”
“不,我们不能永远被动等待仙庭的审判降临。”云杳窈说,“灵族就是现在的人族,此事无论何人都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再缔造新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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