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卿捂着嘴,僵在原地。半响,风中飘来刺鼻的浓。她蹲在下风处,尽力捂住口鼻。从草尖缝隙中看去,追兵正在上风口不断投下火把枯柴,一条赤红火线像蛇游走,灰烟滚滚升起。
她憋到了极限,猛得咳出声。马蹄声极速追了上来,郁卿捂住嘴往前跑,眼前忽然窜来一骑黑马,扬蹄嘶鸣挡住她。她扭头往旁边去,又被一骑堵死,接着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骑兵一个接一个而来,数个锋利的铁箭尖对准她的脸。
郁卿站在包围中心,脸色惨白。
……
平州军大帐。
范阳节度使的议事帐庄重肃穆,他坐在铺了虎皮的主帅座上,俯首转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瞧着跌坐在地的郁卿。
她衣衫上染了灰土,发丝微乱沾着草屑,搭在耳畔,更衬得容颜凄惶。
牧峙盯着她,饮了口茶:“陛下派你到我身边,意欲为何?”
郁卿低着头,哑声道:“和陛下没有半点关系。”
“不是陛下,难道还是北凉?”
“我没有受雇于任何人……”郁卿深吸一口气。
牧峙看向她的眉眼尽是冷漠,忽然砰的拍响扶手,起身拔出长剑,横在她脖颈前:“还敢否认!你先勾引云儿,又借机攀入牧府,居心叵测!我牧家岂由你这等毒妇玩弄于股掌之间?”
冰冷的剑刃压迫着脖颈上的皮肤,割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死亡离她从未如此之近,郁卿下意识颤声喊道:“我是被迫的!”
牧峙的手一顿:“谁敢胁迫你?”
脖颈上的压迫感骤轻,郁卿大口喘着,抖得说不出话。她万万不能被认成细作,牧峙不会手下留情。但她也不能说真话,否则她小命不保。
“难道是陛下?”牧峙矜冷的双眸眯起,嗤道,“事到临头还敢说谎。他如何逼你?我看分明是你居心叵测!难怪陛下不远万里也要来平州抢人,你是否在陛下面前,也说是我逼你的?!”
他缓缓走近,放肆打量着郁卿,冷声道:“好一个霍乱纲常的红颜祸水,你令陛下与建宁王兄弟阋墙,让我牧家父子相争,还三番两次离间君臣,你到底是谁的人!”
那剑刃又压向她脖颈,郁卿怕得头皮发紧,浑身汗毛倒竖,挣扎着摇首:“不是!我没有!”
她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双手笼,举过头顶:“牧郎,这本是我想送你的,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你信我,我是被逼的。若我真是细作,何必逃命也要带着无用的手笼在身!”
那手笼针脚细密,尾端还绣了一个“牧”字,牧峙听过府中下人说她在做针线,原来确是做给他的。
牧峙抬起眼,她眼眸溢满恐惧和绝望的泪水,一滴滴落下,鼻尖通红,不断抽噎着,似是有天大的委屈说不出口。
他犹豫片刻,终于缓缓放下长剑。
郁卿脱力地倒在地上,闭了闭眼。
许多年前,谢临渊得知她是建宁王宠妾,误会她是细作,要送她去随州的那晚,她也正巧送他手笼。
那是她第一次缝制穿在身上的成品,充满期许和爱意。
谢临渊攥着手笼,沉默许久。而她年纪太小,看不懂他眼中汹涌挣扎。他僵硬地说了两声:“好。”终究赌不起,也忍不了她的背叛。
如今她从头到尾都在背叛牧峙。收到她虚情假意的手笼时,他却放下了杀她的剑。
郁卿望着手笼。
朦胧烛光,冰冷泪水,模糊视线。
命运如此讽刺,偏爱将一切真心美好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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