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明踏过满是漂尸浮骨的血池,屈膝探上她的腕脉:“身魂不系,少言语。”
指尖依次点过周身大穴,语气同平常一样,不带任何情绪:“经络受损严重,即刻封闭灵府,丹田内运转一周天,先护命魂。”
容簌簌听得心烦,却没力气甩开他,轻嗤:“不想活了,别碰我。”
按在肩头的手蓦地一紧,时微明剑锋微偏,咬字似也重了些许:“容簌簌。”
容簌簌眼皮微掀,不以为意:“既无亲缘,又无恩故,寂尘道君断情绝爱,难不成还对妖邪动了恻隐之心?”
语气尖刻含刺,气息却乱得不成节奏。时微明眉峰隐隐蹙起,指尖捻诀,身子俯得更低,似要强行探她心脉。
“说了别碰我,听不懂人话吗?”容簌簌不知哪来的力气,满是血污的手一把隔开他。
勉强凝聚的一点妖元再次散开,时微明神色骤沉:“容簌簌!”
“情丝早断了,装心急给谁看。”容簌簌已经无力再弯唇,海棠红的瞳孔微闪,隐约露出苍凉的笑影,“方圆十里的生灵都献祭出去了,这封印还是纹丝不动,昆吾剑冢下究竟藏着什么东西,让你们怕成这样?”
滴血成花,容颜在满池艳红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苍白,像午夜子时彷徨梦里的艳鬼。
她与邪魔签订血契,誓要整个五城十洲一起陪葬,孤注一掷,不死不休。
得知封印无事,时微明并未有丝毫松懈,目光仍锁着容簌簌:“你趁暮水之难逃狱,是为破剑冢封印拖延时间。”
眉棱压得极低,他是当真动了怒。
设想清冷仙君中了云雨蛊的尴尬模样,容簌簌忍不住揶揄:“少故作清高,不然为何我一设饵道君就上钩?”
她不顾时微明脸色阴沉,继续戏谑:“时道君此去英雄救美,那暮水圣女可是想以身相许了?”
“这可难办了,你我不清不白,人家嫁过来岂不是吃亏?”
“我借你的仙元启动绝杀阵,回头弑仙的罪名你是不是也得担一份?”
“看在契过元神的份上,道君打算替我守灵多久?三年,一年,还是七日?”
她断续调笑着,声音和月光一样破碎。筋脉尽断,灵府碎毁,失血过多的脸庞不减平日的冶媚,更添三分清怨。
时微明垂眸看着,不答。
雨丝愈发分明,每一滴都是彻骨的冷意,淋遍了他们朝夕相对的那十年,万言一默,至亲至疏。
容簌簌恨极了他这副装聋作哑的模样,刚要开口嘲讽,却只听长剑“咔哒”一声入鞘,下一瞬,整个人已被他打横抱起。
“时微明!”
“嗯。”
阵心杀气尚未完全消散,只能徒步往外走。血滴幻化而成的牡丹随着涟漪荡开一线,少年道君来势匆匆,此刻却走得极慢,好像脚底踩的不是水,而是泥,怀中抱着的不是恶贯满盈的妖女,而是一块满是裂痕的玉。
十年相伴,二人的元神已有了互补的本能,随着肌肤相贴,暖意和灵力也一点点涌来,进入心脉却顷刻消散。
容簌簌高傲一世,此刻偎在时微明怀中,竟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不需理解宽恕,不管屠魔弑仙,她曾那样喧嚣地活着,却终要寂静地死去。
而这个人,又是为何来此呢?
粉瞳中波光潋滟,映出月下之人清冷的倒影,似想要问出心底那个执念:“覆水难收,你既然与我决裂,为何又要冒险闯阵?”
对方依旧默然。那一天,是缥缈峰最平常的一天,在大家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那疯病女修和小师兄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时,有一人冲进了大家的寝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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