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忧怖 幽都之城43
姜山宁还在幽冥灵脉精石的梦境里出不来。 这次,她看不见亭曈,只能看见一个小女孩。 女孩生在农家,只有一个贱名叫“二胖”,其实一点都不胖,瘦得跟个猴儿似的。 二胖的从小就会盯着没人的地方“咯咯咯”一个人乐,等到她会说话了,父母问她为什么老是这样,她就磕磕绊绊地说有长着翅膀的猫、头上长角的人、三个头的狗…… 全家人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后来秘密瞒不住了,全村人都把二胖视为妖魔鬼怪,父母正好又添了一儿一女,于是就把她扔了。 母亲带她去镇上,咬咬牙给她买了从来舍不得买的饴糖,然后把她连带着饴糖一起交给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胖女人。 胖女人把她送进了一个戏班子,于是她再也没见过家人。 后来她才知道,她被家人卖了。 胖女人把她卖给戏班子得的钱比母亲卖她得的钱多,母亲卖她得的钱比给她买饴糖的钱多。 可惜饴糖也吃完了,戏班子的师傅只会动辄打骂、罚不吃不睡,不会给她买饴糖。 二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经常一个人对着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说话。戏班子的人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很奇怪。 她没有唱戏的天赋,后来只能去打杂,并且失去了“二胖”这个名字,变成了“疯奴”,只配干最脏的活、吃最难吃的饭,长到九岁了,身量还比不上五六岁的小孩儿。 其实要是能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然而在她十岁的时候,戏班子的班主离奇死亡。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第二个、第三个…… 所有的罪责都被推到了疯奴身上,大家都认为是这个不祥的女孩指使妖魔鬼怪对戏班子展开虐杀。在一通完完全全的泄愤之后,戏班子将半死不活的疯奴绑起来送到了九州妖署。 噩梦开始了,妖署的灵能者看上了她的眼睛。 剑圣周慎独才仙逝五十年,灵眼依旧是庙堂坊市与玄门中最热门的话题,无数人心向往之。 如果……如果能得到灵眼,那是不是就能成为和剑圣一样、甚至是比剑圣更厉害、更尊贵的人? 灵能者将她囚禁起来,不断对她进行研究,期间三次尝试“移植”她的眼睛,都失败在了挖眼睛这一步,挖她眼睛的人无一例外,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干尸。 她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被关了四个月,人不人鬼不鬼。 可是,亭曈呢? 姜山宁觉得亭曈不像是那种被周慎独捅了一剑后就不再管姜莺转世的人。正当姜山宁觉得奇怪的时候,疯奴莫名其妙被放出去了。 出去才知,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深山。 疯奴摘掉蒙眼的布,用力将敷在眼睛上的草药抹掉,睁开一片血肉模糊的眼睛……才发现她还是能看见奇形怪状的灵。 她跌跌撞撞地、麻木机械地在密林中行走,漫无目的她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能去的地方。 走到河流边时,她终于停了下来,先用鲜血淋漓的脚试探了一下冰凉的河水,然后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水流中。 视野再次亮起来时,她隐约看到一团白色的人影,并清晰地看见一屋子各有特色的灵。 那白色的人影给她倒水,听声音是一个老人。 老人的儿子、孙女都没了,就剩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重外孙在身边。小豆丁渐渐长大,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会踩着凳子上灶台做饭。 这段日子对于疯奴来说,是难得的好日子。她慢慢开口说话、去附近溜达、帮老人干活、教小豆丁唱歌…… 可惜好景不长,九州妖署那些囚禁她的灵能者找了过来。 她眼中那两团时常在身边打转的白色人影逐渐灰白、消失不见。 她还没能看清楚老人和小豆丁的样子。 可是灵的样子还是那么清晰啊,她对着“空气”笑了起来,抬手毫不犹豫地将手掌长的长钉整根扎进眼睛里。 终于看不见了。 …… 姜山宁的眼前一片黑暗,可梦境依旧没有让她“醒来”的意思。 耳边响起低沉喑哑的女声,似乎是在歌唱,肃穆而又悲伤。这歌声愈来愈近,最后仿佛就在耳边,她忍不住伸手去摸索,却什么也摸不到。 突然间,一道金红的光芒劈开黑暗,姜山宁猛地睁眼 醒了。 眼前是幽冥灵脉精石,还有亭曈。 她这才想起来,啊对了,在修补精石来着。 亭曈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转,似乎也快醒了。姜山宁两手撑着圆台,膝盖着地,凑近亭曈,隔着指甲盖那么大点的距离描绘他眼睛、鼻子、嘴唇、下巴的形状,再到喉咙,最后停在心口。 他后来为什么不插手转世的人生了? 他后来为什么要先封印转世的灵眼? 他现在为什么不敢接受她的心意? 他像一个完全空白的外乡客,莫名其妙被丢入了这个人间,一刀一刀被打磨成现在的样子。 他从哪里来? 他原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如果他从没来到过这里,是不是永远不需要懂什么是快乐、痛苦、欢愉、悲伤,什么是亲人、朋友、爱人、敌人,是不是无情、无忧、无怖。 小穷奇呀…… 亭曈浓密长翘的眼睫毛扑扇了几下,慢慢移开,一点点露出金色的眼睛。 姜山宁明显感觉到那一瞬间,他的情绪是悲伤茫然又惶恐不甘的,然后她的影子在他的瞳孔里凝聚成形,于是那双令人惊艳的眸子重新焕发神采。 亭曈弯着眉眼笑起来,声音又轻又温柔:“宁宁,早上好哦!” 姜山宁把手移开了一些,顺手撩了一缕金红色的头发在手里,笑着问他:“看见什么了?跟我说早上好。” “嗯……”亭曈笑容更盛,眼睛弯成月牙,看不出情绪,“看见宁宁和我说了晚安。” 什么,肯定没说真话,或者没说整话。姜山宁扯了扯他的头发,盯着他的眼睛:“真的?” 亭曈顺着她的力道偏了偏头:“宁宁……扯疼我了,要抱抱。” “啊?” 习惯了这段时间的“拒绝亲密接触版”亭曈,突然这么主动,像是还在梦境里。姜山宁还没反应过来,亭曈就靠过来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肩窝处蹭了蹭。 “Soy el desesperado, la palabra sin ecos, el que lo perdió todo, y el que todo lo tuvo. última amarra, cruje en ti mi ansiedad última.(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最后的绳索,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1” 这首诗她很熟悉,亭曈念的是西班牙原文。他的声音虔诚而又温柔,像月光流淌过心尖,明明是那样轻飘飘、冷清清,却令人心跳加速、浑身温热酥麻。 姜山宁闭上眼睛,轻轻环住他的腰,歪了歪头,将脸贴在他的柔软的头发上,静静听他念完。 “En mi tierra desierta eres tú la última rosa.(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1” 你是最后的玫瑰。 “宁宁,我学了三遍就会了,是不是很厉害?” 姜山宁用力点头:“嗯!超级厉害!我当年在西班牙出任务的时候,呆了一个月、就只学会几句简单的话而已。” 亭曈抱紧姜山宁,小声问:“宁宁,教我像你想的那样、像人类情侣那样谈恋爱好不好?” “……啊,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姜山宁眨巴了两下眼睛,脑子飞速运转:他不会看见她跟别人跑了不爱他了他被抛弃了之类的狗血幻境吧? 管他的,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神仙感谢上帝感谢幽冥感谢精石,老子的春天终于开!始!了! “这首诗我学得这么快,我还是很聪明的对吧?”亭曈充满期待的声音开始有些低落,“宁宁你不说话,是不是不想教我。” 哦!苍天!怎么可能!只不过是被天上掉的大馅饼砸晕了而已! “Stop!”姜山宁挣开他的怀抱,捧着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正如我不会怀疑你对我的喜欢。” 尽管他可能并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和爱。 “不过如果按照我想的来的话……这并不公平。”姜山宁眼神飘忽一秒,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把已经跑到有颜色的地方的思绪拉回来,“我可以引导你,但你不用委曲求全,有什么都要和我说,不想做的事就拒绝。我不会强迫你,正如你不会强迫我。因为我们都知道强迫无法使对方开心,对吗?” 不想做的事?宁宁要他做的事,他都会做,为什么会不想做呢?嗯,想不通,跳过。 反正宁宁答应了! 亭曈松了一口气,终于轻松地笑起来,点点头说:“好哦!” 姜山宁放开他,打了个响指站起来抻懒腰:“OK唔,那么先出去再说啦。” 亭曈站起来跟上她:“可能有点麻烦了,我感觉我们被埋了。” 姜山宁叉着腰仰头观察头顶,那一层偶尔闪一下金光的结界外面确实黑压压一片:“外面塌了?不是吧,几千年了,早不塌晚不塌,这个时候塌么?”她扭头看了一眼精石,狐疑,“该不会是我俩修复精石的时候无意之间炸的吧?” “不可能的啦。他们本来就在内讧,谁知道是谁炸的。”亭曈和她肩并肩仰头看外面,“宁宁,冲出去吗?” “……那是不是得再炸一次?二次损伤?”姜山宁挠挠头,“会不会伤到人,或者被眠风姐姐拽着要求负责?” 亭曈脑补了一下宋听闲拽着他们说:“本来没这么严重,结果你们又炸了一次,好了,现在彻底毁了!对了,还有我的员工也被伤到了,请你们支付一半重建费用外加阴差工伤补贴……” 他附和道:“像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哦,毕竟空白契都只舍得给这么点儿,好小气。” “嗯,对。”姜山宁深沉地缓慢点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诶对了,我们挖出去。” 她低头在小包包里翻来翻去,最后拿出一个贴了封印的小瓶子:“这个是只穿山甲灵兽,顺手带上了没想到真有用。” 她跑到结界边,揭开封印打开瓶子,对着里面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只见一缕金光从瓶子里飘出来落到地上,变成一只巨大的、圆滚滚的穿山甲。 姜山宁伸手拍拍他,他便迅捷地钻出去了。 穿山甲挖地道那也是相当快的,一阵黑色的尘土飞扬,倏忽没了影。 姜山宁眯着眼睛扇了扇面前,然后回到精石边,试探着摸它:“也不知道夭夭怎么样?精石修复后,她会恢复得快一些吧?” 精石依旧是一团灰黑,看不到那粉色,只能感受到极其细微的、熟悉的气息。 亭曈把手放在精石上:“她在休眠,放心吧宁宁,没事的。” “嗯!”穿山甲估计已经挖出好远了,姜山最后看一眼精石,冲亭曈伸出手,“走吧!” 亭曈下意识蜷起手指。 她朝我伸出手。 是又要拉我吗? 拉手,拉手诶!可是人类之间牵手好像非常正常。 嗯对,很正常。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手放到姜山宁手心里,下一刻就被她微凉的手握住了。 姜山宁轻轻拽了一下他:“走吧宝贝儿!” 【注 1:巴勃罗·聂鲁达《最后的玫瑰》。】
第七十四章 回阳 幽都之城44
剑气劈在卧室门上,被一道金光反弹。 四眼松了一口气,继续藏好;杨磊早有准备,挪脚躲开;周玲玲躲闪不及,被削掉了一大撮头发。 周玲玲指着卧室门:“把门打开,你们这么护着里面,一定有鬼!” 电话那边的周副局声音冷了冷:“玲玲,不要乱来。” 周玲玲用撒娇的语气告状:“爷爷!我头皮都差点被他们削掉一块儿了,是他们先乱来的!” 杨磊:“……” 真是叹为观止。 “哟,热闹着呢?”房间外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调侃,三个人齐齐看过去,只见门口有一个穿着朴实随意的女人,抬脚一步就跨到了他们面前。 杨磊眼睛一亮。 女人从周玲玲手里拿过手机,速度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制止。 “听说你们要管我的事?”女人说完,不等周副局有反应就摁断电话,把手机抛回去给周玲玲,插着兜挡在杨磊身前,睨着周玲玲,“你有逮捕令啊,我看看?” 周玲玲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用厉声质问来遮盖自己的心虚:“我们二局办事你怎么敢来” 女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睁着眼睛盯着她,嘴角带着笑,声音却冰冷有力:“你好,山水庙,魏、青、野。” 就连杨磊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帅! 虽然但是,魏庙主不是不能出山水庙吗? 周玲玲的嚣张气焰顿时就萎了一半,但她并不死心,妄图继续抱爷爷的大腿,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周副局的私人号码。 对方一直没接,最后干脆关机。 魏青野觉得好笑:“丫头儿,姓周的明显是管不了了啊,你就别为难他喽。你爷爷年纪大喽经不起折腾,懂点事儿。” 周玲玲一口气吞进肚子里差点没被胀死。 …… “似乎”调来鼹鼠灵,吭哧吭哧地挖废墟。 鼹鼠灵嘿咻嘿咻挖到一半,耳朵一动,急忙回头禀报:“大人们,那边也有东西在挖地道!” 阴差一听,这有情况啊!于是分出一队往那边挖,另外的接着往里挖。 鼹鼠改了方向,接着嘿咻嘿咻挖,没多久就和那边接通了头,与一只巨大的穿山甲大眼瞪小眼。 “咦?” 穿山甲后面突然探出个金红光芒闪闪的头,与灰扑扑的他们形成鲜明对比。 “似乎”一看,天老爷城主大人!这不似乎就是姜小姐吗! 阴差激动落泪:“姜小姐!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地君大人也安好吗?” “好着呢,看”姜山宁一拽亭曈,让他露出光芒闪闪的尊容,“亮堂堂的!”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阴差充满期待地、迟疑地问,“那……” 姜山宁秒懂:“放心,你们的宝贝也修好了,先出去给眠风姐姐报信。” 地道是现成的,出去就方便多了。刚出去没多久,宋听闲就从鸟背上跳了下来,姜山宁一看她那又着急又严肃又忐忑的样子,都不等她问,就上前用只有她俩能听见的声音说,“眠风姐姐,放心吧,已经好了。” “那就好。”宋听闲心中大石落地,脸上抑制不住露出笑容来,由衷地说,“多谢。” “竹简,豹子。”亭曈朝宋听闲伸出手。 宋听闲笑容一收,鄙夷道:“真是无利不起早。” 亭曈:“彼此彼此。” 宋听闲看他这死样子就来气,移开目光不情不愿地说:“竹简会给你寄过去,豹子还在找。” 亭曈满脸不信:“谁知道你会不会说话不算话哦?” 宋听闲握紧双拳,青筋暴起。 姜山宁是真怕他俩打起来,挪了半步把亭曈挡了挡,指着废墟问:“那什么……眠风姐姐,这是怎么回事?那么大一座山、一座塔,怎么就塌了呀?” 宋听闲的表情从愤怒迅速变严肃起来:“正要跟你们说,阿黎逃了,幽都之内没有踪迹,肯定回阳去了。” “哟,所以这幽冥塔是他炸的啊。”亭曈一边幸灾乐祸一边鄙夷不屑,“阶下囚都有本事闹出这么大动静还全身而退呢,真棒哦。” “谁跟你说他全身而退了!”宋听闲凶恶地呛完他以后又看向姜山宁,面色缓和许多,“他身上的东西力量突增,一定是突然间吸收了外面生灵的灵力。你们赶紧回去,先找到他的走阳身,万事小心。” 唉,真是多事之秋。外面还有一堆事,姜山宁也不想多留,干脆地点点头:“好!不过眠风姐姐,以后我们怎么联系呢?” “有事自然会联系的。”宋听闲似乎比他们还着急,不等说清楚就双手飞快画符,“我送你们回去!” “等等,判官的走阳身” 姜山宁一句话没说完,眼前就一黑;再睁开眼,灵体已经回到肉身里了。 蜡烛熄灭的烟子袅袅而上,她抬手摁着太阳穴,手腕红线滑落,无奈地说出下半句话:“在哪儿啊?” 宋眠风啊宋眠风,怎么感觉是故意的呢? 这一趟事儿办得莫名其妙、回来得莫名其妙,总觉得非常怪异。 她正愣着,卧室门突然被打开,光线闯进昏暗的房间中,令她眼睛刺痛。她偏了偏头,眯着眼睛斜眼看过去:“嘶……” “醒喽?” 这声音…… “!”姜山宁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过去一个熊抱,“啊啊啊!师师师!” “咳咳咳,勒死了勒死了!”魏青野翻着白眼把她从身上扒下去,然后扯着她的手臂把她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一遍,“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好得很!”姜山宁欣喜若狂地问她,“我师我师,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能出来吗?解禁啦?” 魏青野看了一眼旁边床:“有人守着庙子,我出来有事,刚好碰到你们苟主任打电话给我,说有人找你们麻烦,请我过来解围……总之先办正事,回头再说。” “哦对,正事。”姜山宁来不及管其他的,拿了背包就往外跑,见客厅只站着一个杨磊,于是问,“三石,有任务得快走。老董和小雨呢?” “千灵。老董,找。” 姜山宁只觉得晴天霹雳:“小雨和亭曈一起被千灵会抓走了?!” 她一时不知道究竟哪件事更紧急,挠着头原地转了一圈,冷静下来坐在沙发上:“不行,你先给我对对信息,我得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还没吃饭,我出去找吃的。”魏青野显然不想掺合他们的事,找了个借口抬腿就跑路。 四眼从空气中渐渐现出人形来,给姜山宁倒了一杯水:“您先别太着急,您回来了,大人是不是也回去了?地君大人在的话不会有事的。” 地君,对他们来说就是一颗定心丸,仿佛什么事到了他那里都是小菜一碟,动动手指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姜山宁老是心慌,总觉得有事情没有想清楚、有危险没有看明白。 她喝了几口水:“应该吧。你们先给我说一下都发生了什么。” 杨磊和四眼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姜山宁捋了捋,给煤球打微信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四眼很有眼力见儿地出去了。 “太好了阿……你回来啦!爹爹也回去啦?” “回去了,放心,没事。小二,我想和小四说点事。” 小四的声音立马响起:“我在。” 姜山宁摁开免提:“你在挖的走阳身是幽都之城判官的,一两句话说不清,总之他现在属于危险人物,必须尽快抓到他。烟逐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判官是不是跑了?” “判官?”小四茫然了一瞬,紧接着回答,“他在走阳身附近设置了陷阱,一旦挖到走阳身,阵法就会启动,源源不断地吸收方圆百米内生灵的灵气。就在二十几分钟前,我们发现棺材是空的,地下有很多条通道,他确实已经跑了。现在我们在车上,正朝着他的方向追踪。” “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们发现不对就撤了。只是……”小四犹豫了一下,“只是二局一处二组的副组长没来得及撤。他们来找你们麻烦了吗?” 二组的副组长,印象不深,只在表彰会上见过。姜山宁对外人并没有太丰富的感情,难过了一下就将情绪调整了回来:“没事,我师挡掉了。” 等等,是苟主任让她师来解围的? 姜山宁微微蹙眉。苟主任和她师不熟,似乎没有她师的电话号码,怎么会找上她师呢? 咦,不对,应该是段处的主意。可段处知道她师从不出庙,搬救兵怎么就搬到她师头上了?这老狐狸是单纯着急护短,还是打了什么别的算盘? “我们和判官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似乎已经停了下来。我让四眼接你们过来吧?” 小四的提问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点头,又想起小四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如果我们还没到,你就先等等。判官连幽冥塔都炸了,现在的力量不容小觑,先探探底再说。” “好。不过阵法启动时除了草木鸟兽,里面就剩几个千灵会的小喽喽,阵法吸收的灵气不会太强大。” 听她安慰,姜山宁稍微放心了一点。判官要是真变得很强大的话,幽都之城怎么会只塌了一个幽冥塔?宋眠风那样子可是连头发丝儿都没少一根。 姜山宁喝了一口水,五指扣着杯口拎着杯子晃:“你们大概要往哪个方向去,离酒店远吗?” “不是很远,而且刚好是董粟山熊他们搜索的那一片。我怀疑判官是要去找姜旭之的,我们顺着他找过去没准还能顺便找到阿爹和江棠雨。” 姜山宁手上动作一顿,将玻璃杯放在桌子上:“等等,你是说,你们挖走阳身的时候发现二局和千灵会的人都在,阵法启动完了之后判官立马跑了,并且是准确无误地冲着姜旭之去的?” “是的,那就是个陷阱。” 不对,都不对! 姜山宁有些急躁起来:“千灵会挖他干什么?虽说是陷阱,但几千年他都藏得好不好的,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你们一起找到了?或者说几千年他都等了,怎么现在突然搞事呢?他连幽都之城都不要就跑出来找姜旭之干什么?他”她浑身一震,突然停下来,“对,对了,他要找的是孩子……” 杨磊有些不安地问:“姜姐?” 姜山宁一边清点小包包和背包里的东西、一边迅速又冷静地交待小四:“小四,有件事要说。判官是姜旭之的‘分身’之一,他们在找……在找的东西和亭曈有关。不管谁先到,不惜一切代价,先带走亭曈!”
第七十五章 捕蝉 幽都之城45
研究室厚重的门上开了一个小窗口,外面有人喊:“三位好,早饭送到了,请取一下,谢谢。” 一个眼镜男走过去拎走袋子,小窗口又被关上了。早饭被拎进研究室的生活区里,丸子头的年轻女人把白大褂和手套都脱了,洗洗手跑过去看吃的。 “今天的早饭有鸭血粉丝啊?老师,快来吃!您最喜欢了。”她冲外面喊了一句,然后打开一盒鸭血粉丝放到桌对面,再把筷子拿出来用纸巾擦了擦放在盒子上。 眼镜男嗦了一口粉丝,点点头:“味道很正,难为会长专门请人做。” “对会长来说就是动动嘴皮的事。”老师走了进来,是一个严肃的女人,大概五六十岁了,头发花白,但梳得一丝不苟。 “说得也是,毕竟我们虽然被关起来了,可又不是囚犯。”年轻女人对着一桌丰盛的早餐,突然就惆怅起来,“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呢?我的帅哥在等我周末蹦……咳,约会。” 眼镜男摇摇头:“新送来的零号实验体很奇怪,我们连他的血都还取不到,路漫漫啊。” 老师慢条斯理地吃粉,没说话。 正说着三个人身体齐齐一僵,维持着当前的动作都动不了了,老师甚至刚吃了半口粉,粉丝从筷间滑落两根,挑起汤汁溅在她的脸上和厚重的眼镜片上。 年轻女人和眼镜男维持着张口的滑稽样子,眼睛里升腾起惊惧。 “吃这么多呀,吃不完吧?” 一阵红影晃动,一个金红色长发的男人坐在饭桌上,三人的惊惧情绪迅速攀升这不是刚刚还在说的零号实验体吗? 他一腿撑地、一腿悬空晃动,扭着身子在桌上挑拣吃的,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汤包?不爱吃。这什么东西太油腻,早上吃不太好哦。梅花糕……嗯,不够甜。”他挑半天挑不出合心意的,于是从桌上跳下来,伸手拎起眼镜男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一路撞椅子、撞门、撞柜子地拖到研究室大门口。 他要干什么?! 吃的不合胃口……他喜欢吃什么?该不会喜欢吃人吧! 年轻女人和老师惊恐地转着眼珠子跟随着他的背影而去,直到无法再看见,只能听到他敲了敲研究室的门,非常绅士地说:“请问有人在吗?需要帮个小忙哦。” 门上的窗口被打开,两杆枪戳了进来,但是没人敢扣下扳机 安保只能看见研究员惊恐的脸堵在窗口处。 “抱歉,我很久没吃东西,真的太饿了耶。你们要是再不去把姜旭之叫来,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吃点什么不该吃的哦,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声音非常温柔好听,但说着说着语调就变了,最后几近疯癫。 三个研究员在他可怖的笑声中瞳孔变大,汗毛都竖起来了,偏偏不能跑不能动,连发抖都不可能。 “快!快上报!拉警报!” …… 亭曈确实是有点饿了,等了几分钟还不见姜旭之来,就把眼镜男定在门口,自己折回去捡了两个梅花糕吃。 其实味道还不错,宁宁应该会很喜欢吃。 第三个梅花糕吃到一半的时候,研究室大门打开,子弹上膛的声音齐刷刷传来。亭曈坐在餐桌上,歪着身子、伸长脖子往玻璃门外看,表情兴奋、充满恶趣味:“嗨~两百多年不见,都不先给我磕一个吗?” 姜旭之冷哼一声:“幽冥使,有什么话好好说,一回来就对自己人下手,不合适吧。” “哦,你在说什么鬼话。”亭曈把手里的半个梅花糕扔出去,刚好擦着姜旭之的头发飞落,他一笑,“你的厨子不错,给我怎么样?嘻嘻。” 姜旭之觉得莫名其妙:“你手里都有我两个人了,还要一个厨子?” “nonono。”亭曈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是四个人。那个姓冯的研究员的灵体找到了哦!至于你旁边这个戴眼镜的,中术了,只有我可以解哦!嗯……不过你想自己动手也行,就是可能会 biu”他用手指比了一个快速降落的手势,笑容加深,“傻掉!” “你是刚醒吧,在幽都之城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吧。”姜旭之冷冷地看着他,“那只幼凰,那只豹子,还有你自己,都在我手上。虽然可以以一换一,但是依照重要性原则,你手上的三个人不够。” “我在你手上?哈哈哈哈!”亭曈像是听到了大笑话一样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等到笑得肚子疼了,才一手撑着腰,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像在说什么惊天八卦一样,“你知道吗?判官是姜莺杀了你之后的那个分身耶!” 这几百年来,姜旭之脸上已经不会有太大的表情了,此刻却难得面色骤变,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亭曈心情大好,双手撑着餐桌、身体往后仰,两腿晃来晃去:“诶,对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的主体分身中,你是绝对的主人位置,毕竟你曾经轻而易举吸收过一个分身。但是前几天我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事哦。” 他歪头,半睁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旭之:“判官已经出来了,他现在挺强的,幽都城主都没摁住他,我好想看看你们到底是谁吸收了谁呀!” 姜旭之的脸色更难看了。 就在不久前,他派去烟逐山挖走阳身的人全部失联。据查探情况的人上报,情况非常不好。 他咬牙切齿:“那你再猜猜,要是我被吸收了,那只该死的猫会怎么样?” 亭曈耸耸肩:“共生关系转移而已,会怎么样哦?” 怎么可能! 姜旭之觉得荒谬,但看着亭曈笃定的样子,又怀疑了起来。 亭曈很宝贝那猫,否则不会受制于他多年。所以,这该死的凶兽再胡来也不会拿黑猫的死当儿戏。 他敏锐地察觉到,亭曈的掌握的信息突然间比他还多。 “你见过竹简了?” “你猜?”亭曈狡黠地眨眨眼睛。 他这副态度让姜旭之多了几分确信。 “你想要什么?” “哇哦。”亭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人质,“早说这么好使啊,那样我就不费劲抓人啦。”然后直起身翘着二郎腿,“我们家宁宁的鸟儿呢?” 姜旭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江家那只幼年凤凰,于是抬抬手让人拎过来一个笼子。 红色的鸟儿瘫在笼子里,好在亭曈的眼睛能分辨得出江棠雨还活着,并且没受伤。他点点头:“豹子呢?” 于是又有安保押上来一个人,头套一摘,可不就是玲珑骰子里见过的老豹吗! “你难得这么听话哦,不错,我很满意。”亭曈指了指老豹,“不过我要的是大荣山那只豹子,不是这个臭烘烘的男人。” 姜旭之摆摆手让人带着江棠雨和老豹退后一步:“我这么有诚意,你也应该给我看一眼竹简吧。” “你说什么笑话呢?我才不会给你看到它的内容。”亭曈摊手,笑嘻嘻道,“而且我也没有竹简呀!” 枪口刷刷刷又对准了亭曈,姜旭之彻底冷下脸:“你耍我!” “但是我看过哦!”亭曈跳下桌子,插着兜慢悠悠地走近姜旭之,伸手指抵住一杆枪的枪口,“这玩意儿,我看一眼就能记下来。不信的话给我纸笔,我写给你看。” 姜旭之找剩下的竹简找了几千年,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性。当下他虽然半信半疑,但也只能让人给亭曈拿纸笔。 这东西研究室里就有,两个安保麻溜地进来翻桌倒柜。 众人的注意力被分离了一些,但这对亭曈来说足够了。本来还在漫不经心玩儿枪口的他突然一抬手,金红灵力凝成一条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江棠雨的笼子抢了过来;同时另一只手结印一推,枪“啪嗒啪嗒”落地,人也全倒了。 “亭、曈!”姜旭之手上现出一柄剑,额上青筋暴跳。 亭曈一手拎着鸟笼,一手抛起一个圆球又接住,兴奋地问:“这是七七他们新研发的灵力炸弹,要欣赏一下吗姜会长?” “……”姜旭之气得磨后槽牙,却还是要忍着脾气、拽过老豹来问他,“你不要那只豹子了?” “你根本没有,真当我傻啊。”亭曈抛起灵力炸弹,下一刻,人就闪没了。 姜旭之目眦欲裂,急忙去接小圆球,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把炸弹接在了手里。 还好赶上了。 然而他一口气还没松,只听“呯”一声 炸弹在他手里爆发出炫目的金光。 亭曈闪现在庄园大铁门外,拍了拍衣服,打了个响指,身后金光大盛。 啊,真爽! “亭曈。”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喊,对危险的直觉令亭曈身体先与脑子反应,一下子躲开,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一柄灰黑之气凝结成的匕首凭空出现,突然扎进了他的心口!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别的能刺穿他心脏的东西?! 亭曈的瞳孔猛然放大,他的面前黑气萦绕,凝聚出一个熟悉的身形无脸白面,是判官阿黎! “嘻。”这白色面具上分明空无一物,但亭曈就是能察觉到他在笑。 一个完全不同于判官的声音从面具下发出来,说的是非常古老的语言。亭曈能听懂,他在说:“吾归来讨债。” 声音中带着嚣张和恨意。 讨债?什么债! 亭曈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飞速抽离,连头发的颜色都开始变白。他艰难地想,对方不可能是判官。 难道是宋听闲口中的“它”? 可是它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为什么会这么古老的语言,为什么……他能听懂它说话? 为什么…… “亭曈!” 亭曈浑身一震,循声偏过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飞奔而来。 “宁宁……” …… 长青山。 整座山都在震颤,这震颤只持续了两秒,突然之间,一阵狂风从山上的山水庙爆开,紧接着,一切恢复正常。 远在千里之外的魏青野猛地朝长青山的方向看去,蹙眉长叹一声。 “晚喽,没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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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子可乐奉上~~
第七十六章 审讯 昆仑青鸟01
“姓名。” “姜山宁。” “性别。” “……女。” “年龄。” “……” “年、龄?” 姜山宁满脸不耐烦地一拍桌,带起手铐一阵响:“有完没完啊要问什么干脆一点!老子还要回去面壁思过!” 该死,被关进小黑屋都七天了!七天! 她有禁制,审讯人员用不了术法窥视,所以只能每隔俩小时就把她薅起来进行一次长达六七个小时的审讯。 也就是说她每睡一两个小时就要被折磨六七个小时,她现在一听到这该死的开场白就很想炸了这个世界。 关键是她压根没法儿知道亭曈的一丁点消息,七天了,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本来就心急如焚。 黑制服的审讯员面无表情地接着问:“年龄。” “……”姜山宁被气笑了,往后一瘫靠着椅背,翻着白眼看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老子年芳三九一枝花!” 审讯员严肃道:“你之前没说你三十九岁。” 姜山宁深吸一口气:“三九二十七啊大哥,九九乘法表背过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你该不会是行走的五十万吧?” 审讯员低头写字:“诋毁公职人员一次。” 姜山宁:“……” “你的随身物品中有一包无法打开,请问里面有什么?” 姜山宁掰着手指:“零食、旺仔牛奶糖、零钱、雷符、清心符、易容符、驱虫符……” 审讯员打断她:“还有什么?” 姜山宁瞪着疑惑的眼睛:“不就这些吗,难不成还有你老爸的爷爷的姑奶奶的裹脚布?” 审讯员开始进入正题:“六月十八日,你向上级苟主任报备,去了云庄长青山山水庙,你去做什么?” 姜山宁机械地重复着已经说过八百次的回答:“我回去给小雨点灯,而且快到我生日了我要回去看看我师。”她顿了顿,接着飞速地说,“当天在高铁上碰到一个奇怪的女人,就是后来被索生灵死去的那位女士。到了山水庙后我师跟我说,最近似乎有索生灵的事件发生,我看了看相关论坛发现还真有点像。我和杨磊就是受我师之托去查这件事。” 这是那天匆忙和魏青野串好的供。 “哦,当天晚上吃了火锅喝了酒。第二天组织给我配的手机到了,我接到了我客户的电话,客户叫赵强,说是我再不去救他厉鬼就快把他杀了,然后我就坐了下午四点的高铁回去拯救他喽。紧接着我发现那女鬼不简单,似乎妄图和我的倒霉客户签订索生灵契约。女鬼说幕后之人是幽都之城的阴差大人,我和杨磊两个人怕搞不定就把还在休假的董粟叫上了。” 她化身没有感情的抢答机器,咽了口唾沫润润喉继续说:“第一,我被下了封口令,幽都之城的事交代不了一点,你们可以向幽都之城发公文了解这件事。第二,我没有实话上报是因为我师让我们保密,而且索生灵这事儿吧它还不确定,我们只是趁休假、受山水庙之托去看看,谁能想到一去就耽搁了两三天?” 反正有山水庙在前面挡着,宋眠风做第二重防火墙,只要他们一直咬死了这套说辞,就啥破事儿没有。 “这些东西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今天来,是想知道新的事情。”审讯员的眼镜反着光,“魏庙主为什么会出山水庙呢?” 姜山宁满脸莫名其妙,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不是吧哥,这都来问我?我是百晓生吗?我师为什么出庙了你应该去问她呀!我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 审讯员点点头,记录:“攻击意识明显。” 姜山宁无语地笑了一声,叹口气:“……打个商量,你来体验一下我这七天的日子,你要是能心平气和说话我跟你姓。” 审讯员继续写:“思维敏捷逻辑清晰,存在撒谎可能性较大。” 姜山宁:“……” 世界是没法儿炸了,可退一万步说真的不能炸了小黑屋吗? 她冷静地提出抗议:“我觉得你对我抱有很严重的个人情绪,这不公平,我要求换人。” 审讯员依旧没有什么感情波动地回答:“我会向上级反映你的诉求。” 姜山宁:“哦,谢谢您?” 接下来居然真的换人审讯了。 姜山宁睡眼惺忪头重脚轻地被架进审讯室,正眯着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就听见一道威严的声音在陈述这几天发生的事。 “6 月 10 日,灵兽食人案发生,发现穷奇图标。6 月 14 日晚,一组成员杨磊、江棠雨在追查灵寅的过程中失踪,疑似进入灵力结界玲珑骰子。6 月 15 日凌晨,一组组长姜山宁和成员董粟进入玲珑骰子。6 月 17 日,玲珑骰子被毁,江棠雨同志牺牲。据你们报告所述,食人案凶犯是玲珑骰子研究所的实验体,已随结界摧毁而不知所踪,穷奇之事走入穷巷。但 6 月 20 日,一组集体失踪。6 月 22 日,一组出现在另一个高级任务现场,并且现场出现了和你们有密切关系的、疑似穷奇……和凤凰的灵兽。” 姜山宁终于适应了光线,看清楚了这个人是谁:国安二局周副局长。 那天,她连闯三个红灯火急火燎赶到的时候,亭曈意识全无、变出了原形;装着江棠雨的大鸟笼子掉在地上,还滚了两圈。当时除了她、魏青野、煤球他们,二组也在,就连周副局居然都在。 周副局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问:“那么,姜组长,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只穷奇和凤凰、以及江棠雨和山水庙的事?” 老登,你纵容你有病的孙女去找麻烦这事儿还没跟你算呢! 姜山宁眸光一冷,轻轻笑一声:“周副局,您要我以什么身份做回答呢?是国安二局一处的一组组长,还是山水庙魏庙主的关门弟子?” 周副局冠冕堂皇地说:“不论是什么身份,你都有保家卫国的责任,不是吗?” 跟她玩儿道德绑架?别太荒谬。 姜山宁摇摇头,开始胡说八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您当我是一组组长,那么我自然有义务交待一切,但是这势必会令二局和山水庙、丹渊江家之间产生不小的冲突,这个后果与保家卫国的职责相背;如果您当我是山水庙的弟子,那么我实在不可能向您交待这些事情,否则以我师的脾气肯定会削到二局来教训外人一顿、然后再把我扫地出门。唉,干我们这行,您是知道的,逐出师门还有什么活路呢?到时我也不能腆着脸来找您养我是不是?” 周副局不愧是周副局,就这还不黑脸,语气一如既往:“你直接回答你不愿意说就好了。” 姜山宁又摇头:“不不不,我很愿意说,超级愿意说,您不知道,憋着事儿的感觉真是太不妙了。但是吧,保家卫国的职责和振兴师门的职责都不想让我说,那我也没办法。唉,真的,我超级苦恼的。” 说完还叹了一大口气。 “小姜啊,信任调查的规矩你也知道,事情不明白是出不去的。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们这些好孩子去处理,所以早说早出去吧,这样大家都不耽误事。” 我呸,这就开始威胁人了? 姜山宁在心里啐了一口,脸上端着招牌笑容问:“对了周副局,二组周玲玲和冯明也在小黑屋吧?他们要是不把擅自脱离任务、造假逮捕令妄图逮捕我一组的事交代清楚的话出得去吗?” 周副局脸上终于出现了尴尬的神色。 看他这样子,那俩货没准都出去了,或者压根儿没关进来。 呸!再呸一口! 她抓住周副局的痛处一通猛踩:“唉,任务当前、队友牺牲,他们居然忙着怎么搞垮我们以取而代之,真是令人唏嘘。二组升成一组,工资奖金都能高点呢?” 遗憾的是周副局居然没有发火,反而咳嗽了一声,尴尬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挑唆矛盾的人自然已经关起来了,该教育的也教育了。这件事也有我考虑不周的地方,给你们一组道个歉。” 姜山宁不料他来以退为进这么一手,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 周副局反将一军:“你知道吧,这次高级任务本来要派给你们的,二组是临时顶上,结果牺牲了一个优秀的同志。这位同志还很年轻,过几年就能升任组长……” 姜山宁:“……”又来道德绑架?谢谢,本来是有那么一点愧疚的,被您这么一说,啥也没了。 他们二组菜,关我们一组什么事!煤球都提前老久通知了,自己退不出去怪谁;哪怕退一万步说,人家也是为了救你那没用的孙女才死的。 就算有错,她也不后悔。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再让她选一次,她也依旧会选她认为重要的人和事。 还有人在外面等她,还有事没有做完。 她回过神,静静听周副局讲完,终于没有耐心和他们耗了。她用戏谑的目光直视周副局的眼睛,平静地问他:“周副局,您是不是很着急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 一直不交代、一直出不去这种话,吓唬别人还行。 “我们山水庙和丹渊江家,都不好对付吧。”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低头笑着问,“困得很,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周副局起身和她平视:“小宁,你是难得的人才,不论是作为领导还是长辈,我都不希望你走错路,我希望你还记得加入国安二局时的宣誓。” “啧,撇开国安二局的上下属关系,排辈的话我记得您好像得叫我师一声师姑奶奶。”姜山宁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却冷了起来,“周前辈,您应该清楚,当初可以说是二局、或者说是您求着我来入职的,不然我现在应该还在广阔的亚洲、非洲或是别的什么洲为人类的和平发展燃烧奉献呢。” 然后她抬头扫视一圈逼仄的审讯室,鄙夷地摇了摇头。
姜山宁好样的!
第七十七章 归家 昆仑青鸟02
姜山宁这一次被带回去后,终于睡了一个饱觉。睡醒没多久,就有人来带她出去。 “这次还是副局长吗?他脾气真好。”脸皮真厚。 黑制服笑了笑:“哪儿啊,送您洗洗澡、换换衣服就出去了。” 啊? 还真是出去了。 好几天没见的小包包又挂回了身上,姜山宁不敢把东西露出来,只能伸手进去一样一样摸,确定东西都在、也没什么事之后,才扬起嘴角,将照乾坤拿出来,把头发盘起。 出了大楼,久违的阳光兜头罩下,姜山宁眯起眼睛,抬手挡在眉骨处,沐浴着温暖想:周副局的脸皮还是薄啊,胆子也小,啧。 “组长!等等我俩!”姜山宁回头一看,董粟拽着杨磊刚从楼里跑出来。 她笑起来,站在楼梯下冲他俩张开双臂。这个时候嘛,就适合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结果两人冲到近前,都停住了脚步。 姜山宁:“?” 杨磊:“家室。” 董粟:“都是有家室的人了,组长你注意一点!” 姜山宁:“……” 什么跟什……好像大概确实很有道理。 姜山宁给了他们一人一拳:“欢迎回来。都没事儿吧?” 董粟拍拍被她捶过的肩膀,乐道:“有事儿可就出不来咯。”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声亮堂的叫喊:“山宁!” 姜山宁回头一看,只见发髻凌乱油亮的女人一手插兜一手冲她招了招,还是那身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衣服、懒散到不能再懒散的气质。 “我师!”她朝着魏青野飞奔过去。 “哎哟你要撞死老子好继承我的烂摊子吗?”魏青野把她扒拉开,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腰。 姜山宁嘻嘻笑:“我就知道我师肯定会杀过来捞我的!” “呵呵,你就指着我给你擦屁股吧。”魏青野捏捏她的脸,“走,咱回家喽。” 姜山宁用力点点头,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回家!” …… “哈喽小师侄女!好久不见想死人家啦!”司机手捏兰花指摘下墨镜回头冲姜山宁放了个电,表情十分骚包。 姜山宁关车门的手一僵,下意识要开车门下车,还好忍住了:“小师叔?……” 小师叔对此一无所觉,还在骚包地挤眉弄眼侃侃而谈:“我和你说啦,我最近又搞到二十几个帅哥美女的微信啦,都排着队等你去 see,哎哟你这样不行的啦,赶紧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姜山宁通过眼神向魏青野进行控诉:“怎!么!是!他!” 小师叔,沈青承,人称倾城。新型磕 CP 爱好者,自产自磕型人才,平生最爱帅哥美女最喜欢撮合帅哥美女相亲。 于是开了一个玄学姻缘馆。 他每回见到师兄弟姐妹师侄等都要搞一波相亲动员,从不在乎年龄,上至两百二的师伯下至七八岁的师侄女,但凡是个长得好或气质佳的单身人士都被他霍霍过。 沈青承看着看着姜山宁,逐渐皱起眉头,惶恐又惊喜且不确定地说:“等我给你买个新口红……你怎么我怎么看你红鸾星动……?” 哦,对哦,谢谢提醒,她现在不太算单身人士,应该不会再被祸害了!姜山宁松一口气,安心坐好。 坐在副驾驶的魏青野一巴掌呼上沈青承的头:“开车!叭叭叭叭的,老子给你扔鸡圈和鸡咯咯哒去。” 沈青承迅速老实了,带好墨镜发动车子。 魏青野系好安全带,扭头说:“听说你大师姐回庙了,他抽疯要去找你大师姐不痛快,自荐枕席跑来当司机,不用理他。” 懂了,单身貌美的师姐又要遭殃了。姜山宁想了想师姐那脾气,对小师叔肃然起敬。 沈青承小声嗫嚅:“师姐,自荐枕席不是这么用的啦。” 魏青野横他一眼,他又立马老实了。 车子慢慢驶离国安二局。也不知道魏青野做了什么,姜山宁三人从小黑屋那楼出来后直接就被带上了车,而后一路上畅通无阻、连二局的野猫都没碰见过一只。 魏青野问:“你们要回家拿东西吗?不用的话直接去山水庙,生活用品都有。” 杨磊摇摇头,董粟一时也想不起来要拿什么,于是也摇头。 姜山宁回头看着二局消失在视野里,往前凑了凑:“我师,亭曈怎么样了?还有小雨,小雨去哪儿了?” 魏青野:“那小凤凰被江家接走喽,先回山水庙再说。” 沈青承偏头看了一眼:“哇哇哇凤凰!”在他师姐的死亡凝视之下逐渐小声,“……好看吗?” “……自己去江家看?”魏青野把他噎回去,接着转向姜山宁,眉头微微皱起,“地君一直昏迷不醒。” 沈青承又作死地偏头:“哇哇哇地君!好看吗?” 姜山宁忍无可忍地亲自把他怼回去:“好看到天崩地裂惨绝人寰他是你师侄女婿所以你说好、看、吗?” 沈青承脸上一阵惊喜一阵遗憾,但终于是不敢再开口了。 魏青野安慰姜山宁:“你先别太担心,幽都之城那边派人去跟你大师姐一起看喽,地君的情况在逐渐好转,没准你回去他就能醒。” 小师侄女就这么被拐走了……小师侄女拐走了地君,地君耶!地君是小师侄女的对象!哇,哇哦!沈青承还是没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小师侄女牛逼!” 姜山宁头疼地摁着太阳穴:“幽都之城叫的谁啊,真的是幽都之城叫去的吗?” 魏青野点头:“是,肯定没错。对喽,她跟你认识。” 姜山宁一愣,幽都之城她认识谁?该不会是宋眠风吧! 不不不,宋眠风出不来。 她晃晃脑袋,算了,见到就知道了,人没问题就好。 “判官呢?就是那天刺伤了亭曈又消失掉的那个。” 姜山宁等几个人那天被带走得太快了,直接享受私人飞机的“高等待遇”被送回了总局小黑屋,压根儿不知道事情的后续发展。 “都在找呢,没找着,人间蒸发喽一样。”魏青野摇摇头,“还有爆炸那个地方,在个庄园里头,是个地下研究所。嘿,你们那该死的领导还想拦老子,老子是他们能拦的吗?” 董粟和杨磊大眼瞪小眼,决定缩着脖子不发表意见。姜山宁点点头深以为然,对,就是该死的领导。 魏青野接着说:“我进去一瞧,人全都倒喽,死倒是没死,但灵体受损,醒来也只能是白痴喽。还有那些啥子实验的东西、电脑啥的,我也不懂,反正听说是都废喽,没用喽。” “……全傻了?”姜山宁猛地前倾身体扒着魏青野的座位靠背问,“师,你确定?” 魏青野莫名其妙地瞥她一眼:“对啊,咋喽,这不是你那个地君弄的么,你不晓得?” 亭曈只说顺藤摸瓜、抓姜旭之的人,没说要把人废了啊。姜旭之解除共生的实验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没有理由要把人废了。 是其中发生了什么波折吗? 姜山宁心口堵得慌,声音低落下去:“小师叔,能开快点吗?” 沈青承一脚油门踩下去,才想起来问:“有急事儿吗小师侄女?” 姜山宁:“有,急,特别急。着急当王子回去吻醒睡美人,能不急吗。” 魏青野、杨磊:“……” 董粟:“……咳。” “好嘞您坐好!人家的车技可是很~好的哟!” 沈青承一脸磕到了的表情,油门踩得更深了,车子灵活迅猛地穿梭在城市拥挤的车流里,上了高速之后简直要飞起来。 杨磊脸色惨白,终于忍不住呕了一声。 董粟也晕了。 姜山宁瘫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举起手:“小师叔,倒也不必这么快,我们还想多活几年。” 沈青承慢慢踩下刹车,一手方向盘一手凑了凑墨镜比了一个“OK”的手势:“美丽的王子殿下,睡美人有兄弟姐妹吗?” 姜山宁被晃得脑子一团浆糊,但是依然秒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别打主意,谢谢。” 沈青承失望地闭上了嘴:“哦。” 看来这次的重点对象只剩下大师侄女了哦。 没事!加油!小倾城你可以搞定的啦! …… 到长青山的时候,暮色渐沉。 车子只能开到山水庙一公里外的空地上,姜山宁和杨磊把睡着的魏青野和董粟叫醒,步行往山水庙而去。 山水庙亮着灯,灯光在密林间忽隐忽现。 姜山宁三步并两步地朝那光芒赶去,把后面的人甩落一大截。 沈青承正想追上去,魏青野就拉住他:“干啥?” 沈青承兰花指十分着急地指山水庙的方向:“人家想我大师侄女了啦!” 魏青野没眼看地把目光从他兰花指上嫌弃地移开:“你又没有要亲嘴儿的睡美人,急个屁!” 沈青承这才一拍脑门:“哦呀!忘了,年纪大了呸呸呸,男人一百……二十一枝花,还年轻还年轻。” 魏青野:“死不要脸。” 姜山宁一个劲儿冲到门口,脚还没跨进门槛,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喊:“小师妹回来喽!” “小师妹!” “宁儿!” 兴奋的呼唤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姜山宁顿时被四个人围在门口,一时有些懵。 啊?不是说大师姐回来了吗?也没说都回来了啊! 她还没回过神就被一群人拥抱在最里面,差点儿没被勒背过气去,翻着白眼伸手胡乱拍打:“谋杀啦!谋杀!” 众人把她放开,四双眼睛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恨不得把她打量出朵花而来。 戴银边眼镜的年轻斯文败类型帅哥:“小师妹好像憔悴了。” “砚师兄,最近事多最近事多。” 长头发扎马尾的糙汉:“没啊我感觉更漂亮了,还长胖了点。” “闻师兄,我把我自己养得可好了放心放心。”姜山宁一边试图从众人间挤出去一边说,“大师姐斐师姐好久不见大家都好吧我挺好的能不能晚饭再聊!” “哎哟宁儿你头发上那个是个好东西啊什么时候弄的?……” 一个拿着锅铲系着围裙的胖大叔从厨房出来:“你们先让人家去看看人,都围着做甚?来帮我做饭。” 姜山宁一愣:“江师伯?” 居然是一直联系不上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师伯! “诶,先去吧,晚饭叫你。”江青梧和蔼地点点头,又钻回厨房去了。 众人这才放姜山宁往后院去。 姜山闻在后面贴心地喊:“小师妹!你相好的在你睡那间里躺尸嘞!” “好好说话不会?!” 闻师兄“哎哟”一声,似乎是被大师姐打了。 姜山宁无奈摇摇头,推开门进屋去。
第七十八章 眼线 昆仑青鸟03
屋子里灯光大亮,窗户大开,徐徐晚风进来兜一个圈又从窗户溜出去,将香炉里飘升的烟打乱。 亭曈盖着卡通小兔的被子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只露出个头。 姜山宁记得那天,他的头发完全变白了,原形也是苍白半透明的,仿佛随时可能消散、只留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现在他的头发又红回来了,虽然她觉得,这颜色还是比以前淡、也没以前亮。 小亭听见要剪头发的时候吓成那样,他一定非常宝贝自己这头漂亮的长发,以后得好好养回去。姜山宁伸手把他的头发理整齐,手感倒还是一样的,也不知道躺了这么多天洗头没有,还是他不用洗头? 不过不用洗头的话,怎么会有她家洗发水的味道?这个傻子,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她究竟是怎么确认他的。 姜山宁拖了凳子过来坐下,一手手肘放在床上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戳了戳亭曈的脸嗯,实的,散不了。 再用灵眼一看,他体内灵力凝滞不行,整个人颜色确实淡了许多,倒是心口那一团金红色非常深、暗,还有一团黑气妄图入侵进去。 她顿了顿,伸手轻轻拉开被子一角,果然见那把材质诡异的匕首还插在他心口。 她僵直地看着匕首,视野中还有一片淡淡的红色。 那是什么,是……什么? 脑子里的齿轮嘎吱嘎吱地转了许久才顺溜过来,她眨了眨眼睛,颓丧地弯下脊背,手掌根撑着额头慢慢地揉。 那是他的头发。 怪不得把被子拉这么高,原来脖子以下的发色越来越浅,到发尖还是纸一样没有光泽的白。 “亭曈……”一声细小的、沙哑的呼唤被风吹散,过了许久,那道蜷在床边的身影才动了动,将被子盖好,抚平被子角的褶皱。 “喂,我可跟你说,我攒了一肚子火还没来得及跟你发呢,你别给我躺在这里装死。”姜山宁戳着亭曈的脸,柳眉倒竖。 “你送我的手串崩了,说要帮我串起来还没串呢,骗子。还有,你怎么对每一个转世都那么好,我跟你说我吃醋了!还有,你为什么要跟我隐瞒姜莺孩子的事?还有我的灵眼,你从来没跟我交代过!你肯定有很多跟我有关的事瞒着我,你最好给我快点交代清楚,不然我不教你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我和你说,非常严肃地和你说!” “哦 my honey!我觉得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他很有可能是听得见的。OK,我打扰完了,你们继续。” 窗外突然探出来一颗脑袋,说完还送了姜山宁一个飞吻。 姜山宁看着她桃红色的头发,又僵硬地转着眼珠子看了看窗外。 是的,没错,山水庙后院。 但是,她看到了谁?……这谁?! 姜山宁嘴角一抽,跑到窗边探出半个身体四处看了看,又上下左右扯了扯这位美人的脸,感觉像是在做一场荒谬的梦。 她听见自己飘忽的、惊讶的、不确定的声音:“……卡莉达?” …… “原来你们真的认识啊!”姜山斐齐肩短发新挑染了红色,她把头从卡莉达的粉头下面探出来,耳朵上的一排金属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这位美女姐姐年轻又漂亮的,说是幽都之城派来救师妹夫的,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骗子。” 姜山宁像是在梦游一样重复:“幽都……之城?” “哦亲爱的,我相信你可怜的肚子一定饿了!”卡莉达顾左右而言他。 “哦对,我是来叫你们吃饭的。”姜山斐拍了拍脑门,伸出手扯姜山宁的袖子,“宁儿,先吃饭再说呗!我们都饿了,超级饿,你不在的话偷吃都要被打。” 姜山宁笑了一声,单手一撑窗台就跳了出去,回头看一眼亭曈,说:“走吧。” 卡莉达挽着姜山宁的胳膊把她往外拖:“my baby,你不用担心你的帅哥,我们吃一顿饭而已,他死不了。哦!我真的饿了,甜心,可怜可怜我吧!” 姜山斐抓住她另一只胳膊:“吃饭吃饭我现在一口能吃掉十八个小孩。” 姜山宁翻着白眼被她俩拖出去:“家人们,我有腿,你们这样真的很像押解罪犯。” 姜山斐和卡莉达充耳不闻,挥舞着另一只胳膊朝院子里的人打招呼。 “嗨我亲爱的伙计们,我们成功把她从温柔乡里拖出来了!” “成功完成任务!把宁儿请出来啦!” 姜山宁被她们摁在长条板凳上,手里被塞上碗和筷,紧接着筷子来来往往令人眼花缭乱,几十秒间她的空碗就被堆成了一座山。 “小师妹吃这个酸辣鱼!” “宁儿爱吃腊肉炒山药!” “来来来小炒肉……” 耳边吵吵嚷嚷一会儿,大家齐齐用发亮的眼睛看着她:“快吃,多吃点!” 姜山宁:“……” 老感觉像是在喂猪,一只倍受期待的、过年要宰的宝贵的猪。 她往嘴里塞了半个豆腐圆子,决定用美食麻痹自己清醒的觉悟。 饭到一半,酒也喝得差不多上头了、闲聊话也差不多说完了,果然开始进入宰猪正题。 大师姐咳嗽一声,严肃开口:“小师妹啊……” 姜山宁下意识正襟危坐,心里正飘过“幽都之城事件”的一百零八种交代方法,就听她问:“你真的和床上那个只剩半口气的在一起了?” 姜山宁:“……” 姜山闻凑过来:“你追他他追你?师兄和你说,女孩子不能太主动。” 姜山砚推推眼镜,淡淡地瞥一眼姜山闻,讽刺道:“祖宗都要说一声封建。” “就是,喜欢就上呗!”姜山斐附和完,目光炯炯地盯着姜山宁,“所以是谁追谁?” 沈青承一拍桌,手搭下巴,兰花指翘得高高的:“赌一箱辣条,肯定是两情相悦了啦!” 姜山宁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割裂感,恍惚觉得亭曈还好好的,她现在是在山水庙过年。 “哦,我不吃辣条,折现吧是美人追帅哥!”粉毛插进宰猪大队中,毫不留情地抖落黑历史,“她还调了一杯诡异的酒给帅哥,哦我的上帝,那一定很甜……最后只付给我六块钱,说六六大顺!哦,黑心的扒皮,抠门的渣女。” 姜山宁把嘴里的炖猪蹄嘬干净,抽了一张纸擦擦嘴,“啪”一声放下筷子,举起酒杯对着卡莉达:“宝贝,幽都之城,嗯哼?” 卡莉达心虚地转着眼珠子:“哦,honey,那什么,我先干为敬。”然后抬起酒杯一饮而尽,缩着脖子坐回板凳上不说话了。 姜山宁转向姜山斐,笑容亲切:“斐师姐,听说你要出” 姜山斐的笑容瞬间消失,瞪大眼睛,一手挡住她,一手举杯:“什么都别说了,感情深一口闷!” 接着是姜山闻:“闻师兄,什么时候带嫂子来吃顿饭?啊,对了,我忘了问,现在还是去年那位嫂子吗?” “对不起小师妹我错了!” 然后是沈青承:“小师叔,最近业绩怎么样啊?” 沈青承气鼓鼓地喝酒。 KO。 大家齐齐看向大师姐。 大师姐咳嗽一声:“地君府虽说厉害,可我们山水庙也不是吃素的。这还没结婚呢,有事光找他?被欺负了就喊一声,地君府我们都能给你砸个稀巴烂!” “咳咳!”江青梧狠狠咳嗽,大师姐不满地瞥一眼他,“江师伯,您以前也没这么怂。” 江青梧挂不住脸了,小声反驳:“那二局不也没砸么?” 大师姐挑眉:“小师妹,你一句话,我现在就去砸二局总部。” 董粟和杨磊一边放慢速度咀嚼一边转着眼睛悄悄打量。 姜山宁:“……冷静一下,我们仨可都是二局的。” “哦。”大师姐冷静道,“那你们辞职。破组织,就给三瓜俩枣还欺负人,咱又不是没去处。” “等等,大师姐,我们不是在讨论如何砸了国安二局。”姜山宁费劲儿地把思绪拉回来,“对了我师,二组去找事那天,真的是苟主任给您打的电话?” 魏青野点点头:“是喽,我还以为是啥子骚扰电话,差点没接起来。” 大师姐冷哼一声:“呵,鬼知道二局安的什么心。” 姜山宁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谁晓得,反正暂时也没跟你们过不去。”魏青野抿了一口酒,抬头看姜山宁、董粟和杨磊,“人家说喽,二局领导得空上门来访,有事相商,我看是找你们来的喽。” 大师姐夹了一块干锅土豆:“肯定没安好心,抬扫帚轰出去。” 魏青野瞪她一眼:“你这脾气怎么把庙子传给你,我看我把你轰出去。” 众人满脸“幸好没点我”的快乐。 大师姐迅速往碗里扒了点菜起身说:“我又不想要,诸位再见!” 看得出来,不用轰,她自己就很乐意滚。 众人于是面色迅速严肃起来别啊!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啊! 幸而魏青野一把将她拽回来:“呀还不想要?真是一群祖宗。”她把在座的人看了一圈,没眼看似的翻了个白眼,“唉哟,真是老来老来没个安生。姓段的那群人确实不磊落,你们三个听听他们要干啥子再说,不想理就不理,在我山水庙地盘上,二局局长亲自来也撒不了野。” 杨磊和董粟对望一眼,都有些惊讶。这护短还爱屋及乌呢,敢情真是带他们来避难的。 “好。反正我们也有事,还得再看。”姜山宁看看卡莉达,欲言又止。 魏青野手拿了个猪蹄啃着:“没事儿,他们回来就是来当砖的,哪里需要哪里搬,你说就是喽。” 姜山宁犹豫地看着一大桌子人:“……真说啊?” 姜山闻心碎一地:“不是吧小师妹,你是要抢劫银行吗?!我们你都信不过!” 抢什么银行抢抢抢,抢银行不如打劫亭曈。姜山宁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不,我是怕你们觉得我疯了。” 姜山斐茫然:“还有比在玄门里做科学人士更疯的事情吗?”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捂着嘴说,“哦对不起,忘记你的世界观已经变了。” “嘶。”姜山宁挠挠后脖颈,“你们的世界观可能也得变一下……就是,你们相信上古世界,什么神啊神兽的吗?”
第七十九章 家人 昆仑青鸟04
“啊?”姜山斐刚夹的山药从筷子间掉落,“这……这不是信不信的事啊,这也太远了,我们现在都末法时代了。” 姜山闻点头:“就是啊,我甩个雷符都要被同行夸一声牛逼,那种翻手云覆手雨的时代,啧啧啧,不敢想,不是不信。” 姜山砚看了看后院门:“我们山水庙的女婿和棠雨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有什么信不信的。只是小师妹,闻师兄说得没错,我们和那个时代的他们差得太多了,如果是这种事的话……难办了。” 大师姐不屑地笑一声,和姜山宁碰了个杯,四五十度的白酒一饮而下:“哪儿那么多废话?打就完了,小师妹你指哪儿砸哪儿。” 您倒是霸气,啥都不知道就敢砸。姜山宁失笑,喝了一口酒:“搞得我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她叹了口气,手肘撞了一下卡莉达,“美人儿,眠风姐姐喊你来,不只是为了救亭曈吧,她是让你来催我们办事儿啊。” “哦!”卡莉达摊开手掌,目光真诚,“请不要这么想,卡莉达是非常善良单纯的!” “得了吧。”姜山宁碰了一下她的酒杯,趁机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藏这么久,利器出鞘不得见点血吗,八万春?” 她仰头喝酒,眼皮半掀,斜着眼睛看卡莉达,脸上没有笑意,泛着冷光。 …… “哦,my sweet,虽然我有那么一点愧疚,但是我确实没有刻意隐瞒你。” 卡莉达脖子上架着变成匕首的照乾坤,被姜山宁堵在主殿月台下,举起双手小声解释。 “宝贝,你看,酒吧名字不就叫繁春吗?” 姜山宁被气笑了:“哦,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是繁星·春水的书粉呢。” 卡莉达眨了眨眼睛:“哦,这是什么?” “……”姜山宁都要信了如果不是确信卡莉达那里有这本书的话,“别给我废话,小卧底。宋眠风到底叫你来干嘛?” “美人无情,卡莉达要伤心了。”卡莉达憋着嘴可怜兮兮起来,妄图博取同情。但姜山宁一直用铁石心肠的冰冷目光盯着她,令她两分钟就装不下去了,“好吧,我确实是来帮你们完成任务的。” 姜山宁晃了晃照乾坤:“注意措辞,应该是让你来盯着我们帮你们完成任务的。” 卡莉达:“……哦,我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我的宝贝这么口齿伶俐!” 姜山宁:“呵呵,谢谢夸奖,那是对朋友的态度,这是对眼线的态度。” 卡莉达摸摸鼻子,抬头看天:“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真的,美人。” 姜山宁冷酷道:“姐姐,我对象在那边躺着呢,不接受表白。” 卡莉达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她两眼,终于放弃挣扎了:“OK,ok baby。你也很奇怪为什么魏庙主着急把你们带过来吧?” 姜山宁面无表情且毫无感情地应声:“哦,奇怪。” “……”卡莉达认命地说,“其实是我要求的,亭曈醒不过来是因为亲爱的美人你不在,my dear,你来了就好办多了。” 姜山宁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因为灵眼?” “Yes!宝贝儿你真聪明。”卡莉达小心翼翼地摸出手机看了看,“哦宝贝,先吃饭喝酒,子时准时房间见就好了。”说完一个闪身迫不及待地溜之大吉。 照乾坤变成一条鞭子卷住卡莉达的腰,将她拽回来:“等一下,然后呢?” “然后?”卡莉达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他要的竹简我带来了!卡莉达很靠谱的,请相信卡莉达。” 姜山宁盯着她:“判官跑了,姜旭之不见了。接下来,宋眠风想做什么?” 卡莉达着急地看向热闹的方向:“哦,这个,我有一个计划但是宝贝,相信我,你们不会喜欢它的,所以先 pass。” 姜山宁看着她一副“什么都没有喝酒要紧”的样子,升起无奈的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那个自己艳羡的、乐圣宋眠风的八万春? “还有,别给我装蒜,我知道得比你们多。判官伤亭曈,是不是为了找那个孩子?”姜山宁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问,“所以,那个孩子在哪儿?” …… 山水庙的人很少这么齐全,难得一聚自然开心,酒一上头那更是沸反盈天。 姜山宁岔着腿坐在上面石阶上,手里拎着一个酒瓶子,听他们诉苦的诉苦、揭短的揭短、说笑话的说笑话、忆当年的忆当年,眯着眼睛仰头试图分清四个月亮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山宁。” 她偏头看了一眼坐到身边的人,慢吞吞地喊:“……江师伯。” 江青梧和她碰了个杯喝了一口:“上一次见你都是去年的事了,那会儿你刚从国外回来,脸都糙了,手上全是疤,我一说,他们到七八处搞擦脸的、擦手的给你寄。你跟你师告状啊,说江师伯乱说,搞得你家要被这些东西塞满啦,你都没地儿睡啦!” “那哪儿是告状。”姜山宁笑了起来,又轻轻叹口气,“江师伯,你回来是因为小雨的事吗?” “喝了酒还理得清楚,厉害。”江青梧拍拍她的肩膀,“不过只说对了一半。你看啊”他指了一圈下面的人,“过年都聚不了这么齐。你承小师叔就不说了。你砚师兄搞娱乐圈的,忙得见不着人影。你闻师兄业务繁忙,今天在上海明天就飞什么旧金山去了。你雯师姐乐队,不知道忙啥反正忙。你大师姐更不用说了,生怕回来就跑不了。” 姜山宁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庙主这个烫手山芋,大师姐真的是巴不得扔得远远儿的,每次回来、离开时都要和大家好一番斗智斗勇。 “魏师妹是我师捡回来的孤儿,所以她就很爱捡娃回来,你们几个都是她捡的,虽然是徒弟,但跟亲生儿女没啥区别。我吧,我爹妈厉害,但我没那个天赋,丹渊不待见我。要不是你师爷看我做饭好吃死活要把我招进门……” 两个人齐齐发笑,碰了一口酒。江青梧接着说:“那我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所以山水庙才是我的家。所以啊山宁,都是一家人,别管啥原因,大家回来,最大的原因都是给你撑腰。你大师姐脾气冲,但说话真心,我们山水庙的小师妹,受了委屈那别管是谁惹的,天王老子都得挨一顿胖揍。” 姜山宁低头静静地看他们哭的哭笑的笑,点点头说:“我知道。” 手里酒瓶空了,江青梧又去拿了两瓶来打开,递一瓶给姜山宁:“小雨的事,江家颇有微词,但矛头都在二局那边,戳不到你们头上。二局嘛,我也听说了,最近不干净,如果不是你们几个机灵,这事儿早露出去了,不知道还会发生啥。只是,知道当时情况的就只有你们几个,小雨终归是我侄女,还是得问一下的。” “我知道的,您不问,我也会找个机会跟您说。”姜山宁搓了一把脸,“这事儿怎么说呢,跟我后面要做的事有很大关系。我说上古传说您觉得远,那丹渊江家的渊源您应该不会陌生。相传丹渊江家是昆仑山一带的凤凰与人的后代,用现代科学的话来说就是小雨身上有凤凰的基因,但这基因它上了把锁。” 江青梧说:“其实我原来也不信这个。” 这玩意儿谁信?就像都说华夏民族是龙的传人,这没毛病;但说大家能返祖为龙,这不是疯了么。 “那我,您更别说了,我这几天啊,唉,我真是……一言难尽。”姜山宁跟他碰了个杯灌了两口酒,表达一下同病相怜的感慨,接着说,“前段时间有人把我们引进玲珑骰子里,小雨在那里边被注射了千灵会研究所的药剂,或许是这个药剂的影响,又或许是小雨濒死时身体的自救反应,总之凤凰的基因被激活了,然后发生返祖现象。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长出翅膀了。” 江青梧不解:“可是长翅膀是长翅膀,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不奇怪。小雨这直接变成凤凰了,亘古未有啊。” 姜山宁拇指摩挲着瓶口,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把将江棠雨身体里进入了一团五彩光团的事也和江青梧说了。“我怀疑这东西本身就和凤凰有关,或许叫‘凤凰元’?江师伯您最好回去查一查祖上的古籍,但是千万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江青梧失笑:“小丫头长大了,还知道交代你师伯了。” “哎哟您别打趣我,我这几年落的职业病,改不了了。”姜山宁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肩膀,低头看着下面坐得笔直的杨磊,“江师伯,小雨现在怎么样了啊?我们都挺担心她的。” “没什么问题,就是变不回人形,在凤凰泉眼里养着。”江青梧说到这里,突然身体一僵,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对,凤凰泉眼。我记得以前听老人说过,叫凤凰泉眼是因为它是凤凰的眼睛变的。” 他急忙站起来,嘴里念叨着:“我感觉这里头有事儿,我得回去问问。” 这大晚上的,倒也不必这么心急。姜山宁正准备喊他回来,就见他下最后一阶楼梯时左脚绊右脚,“啪”摔地上不动了。 她撂下酒瓶子跑下去:“师伯!” 沈青承晃晃悠悠地指着江青梧笑:“哎呀,师兄睡着啦哈哈哈!” “睡个屁睡!”姜山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是摔晕了!还不来帮忙?” 一群歪七扭八的人好不容易把胖师伯弄起来,沈青承凑近听他的呼噜声,一拍大腿嚷嚷:“这不就是睡着了嘛!美女你还凶人家!” “美女个屁,老子是你小师侄女!”姜山宁一脚踹过去,“赶紧帮忙背回屋里睡去啊!” 这一脚压根儿没踹实了,沈青承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脚印,一边拽他师兄一边嘟哝:“美女脾气真大……” “弱鸡,起开!”一旁还在啃猪蹄的魏青野终于忍不住了,猪蹄一扔擦了擦手,过来提溜着沈青承的衣领把他扔去一边,直接把江青梧扛起来去后院了,都不带喘的。 沈青承的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半晌竖起大拇指:“美女好猛啊……” 然后摇摇晃晃地醉倒了。
第八十章 镇妖 昆仑青鸟05
姜山宁不忍直视地摇摇头,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冲了一把脸,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回头搜寻卡莉达的身影。 这姐们儿出了名的千杯不倒,此刻正精神十足地踩着凳子一手叉腰一手举杯和大师姐拼酒。 姜山宁走过去勾住她的脖子将她拖走:“大师姐你们接着喝,悠着点儿。” 卡莉达嚷嚷:“哦见鬼!你要把我带去哪儿?你不能揍我!” 姜山宁把手机凑到她眼前:“姐姐……不是,应该是老祖宗,你跟我说的十一点房间见啊。” 卡莉达睁大眼睛仔细一看,挣扎得更厉害了:“可是 honey,现在才十点十六!” “这四十分钟是留给你醒酒的。” “哦 no!我非常清醒我不需要醒酒!” “什么?听不清。” “可恶的姜!卡莉达以后不爱你了!” “哦。反正我们家亭曈爱我。别的姐姐妹妹无所谓……” …… 依卡莉达所言,那把匕首其实是一种非常阴邪的气息,与“它”同源。 而亭曈,姜晴为他取名“亭曈”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就像昼夜交替的朝阳,来于昏暗、启其昭昭,他的心脏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可以说是“它”的克星。 亭曈被极阴打乱了灵力平衡后,只能暂时用所有灵力保住最重要的心脏,相当于“紧急休眠”。现在的问题在于,他的心脏不完整,无法自动“重启”,不能自行调节灵力平衡、调动被封锁的灵力自己运转起来。 姜山宁的眼睛就是他的另一半心脏,她需要在每天阴阳交汇之际引导那股极度阴邪的气息出去,再引导阳气入体。 这方法比什么占术卜术命术简单多了,卡莉达盯了半小时觉得没什么问题后,迅速溜之大吉、接着拼酒。 姜山宁对此并无察觉。她闭眼结印,只觉得阴阳亘古、天地苍茫,星移斗转不过一瞬。再睁眼时,已经半夜一点多了。 喧闹声已落,倒是能听见鸟叫虫鸣混着鼾声多重奏。 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施了术的原因,姜山宁只觉得晕乎乎的,跳一下就能飘上天去。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看亭曈也更好看了几分,她趴在床边,摸摸他的睫毛、按按他的鼻尖、戳戳他的嘴唇,看着看着,不自觉就倒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姜山宁是被痒醒的。 “阿嚏” 睁眼就是一根鸡毛,以及姜山闻的水肿脸。 “小师妹~起床吃早餐啦!” 姜山宁抢过鸡毛赏了他一个白眼,直起身拿掉自己身上盖的毯子,瞬间的疑惑过后第一反应就是看亭曈。 姜山闻啧啧两声:“想啥呢,这位妹夫都快躺成睡美人雕塑了。是大师姐昨晚给你盖的!” 姜山宁的笑容一僵,狠狠剜了一眼姜山闻:“你才睡美人雕塑!” 她把毯子折起来扔一边,拿起照乾坤随意绾起头发,拿上洗漱用品开门出去,并状似无意地撞了一下姜山闻。 姜山闻脚下一个不稳撞上柱子,然后捂着脸和脑门追上去:“小师妹!你欺负我这个毛病咋还不改改!还有,你是不是对大师姐给你盖的毯子有意见?” 姜山砚正端着花花绿绿的搪瓷洗脸盆回来,见状淡淡一笑,评价道:“活该。她是对你有意见。” 姜山闻感觉自己快哭了,可惜哭不出来,于是吸了吸鼻子鬼哭狼嚎地跑出院门:“大师姐” 大师姐正被沈青承纠缠。 “大师侄女,这个不行的话你再看这个嘛,瞧瞧这深邃的眼睛,这高挺的鼻梁,这薄薄的嘴唇,亲起来肯定很软的哟!哎哟!你你你又踹人家屁股!人家的屁股不要脸的啦?你……你再看看这个嘛,小奶狗类型……” 大师姐迫于逃脱魔嘴,急匆匆从姜山闻身边走了过去,视若无睹:“不喜欢,不好看,滚,呸……” 姜山闻愣在原地:“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姜山宁冲他不屑地挑挑眉,接水刷牙。 有江青梧在,哪怕是早餐都相当丰富,米线米糕烙饼饺子鸡蛋三明治牛奶果汁热茶摆了一大桌子,众人吃饱喝足,江青梧额头上顶着一个包,扛起行李就跑了,说是要回江家查东西,有事电联。 大师姐、姜山砚和沈青承照例去扫院子,魏青野拾了不要的菜叶子去后山喂家禽,剩下仨男的被踹去洗碗。 姜山宁把干净碗筷送回厨房一趟,又守在杨磊和董粟身边摞新的,小声跟他俩说:“小雨没事儿,江家好像是有法子帮她,我请我江师伯盯着呢。” “真没事儿啊?”董粟蹙眉,“我是说,那江家能护住她?” “我江师伯去了,就不止江家,更何况暗中还有幽都之城、地君府。”姜山宁突然想起来少了点什么,“诶,对了,怎么不见煤球?” 董粟和杨磊面面相觑一会儿:“大概被地君府的事情困住了吧?” 刚搬了一趟碗筷回来的姜山斐探出头:“什么煤球?宁儿你要烤火啊。” “待会儿跟你说。” “哦。”姜山斐把她手里的碗筷接过来,“还有吗?好像洗完了?” 姜山闻把手里的汤勺给她,擦擦手说:“完喽!”然后一蹦一跳地跑了。 大师姐一扫帚拍他屁股上:“要疯啊你!” 姜山宁擦擦手往后山去,老远就听见魏青野在咯咯咯地喊鸡。 “我师!” 魏青野坐在大石头上看鸡啄菜,头也不抬:“叫这么甜,肯定没好事。” 姜山宁坐过去,嫌不舒服又往她那边挤了挤,耸耸肩膀撞她:“诶,我师,咱地下室到底有什么啊?” 魏青野:“书。” 姜山宁支着下巴看她:“就没有个别的什么的?比如金银珠宝,灵器……孩子?” 魏青野手上摇的菜叶子一顿,她眯了眯眼睛,把姜山宁上下看一遍:“真是非奸即盗,你到底要干啥?” …… 晨光初泄,主殿的门只开了一条缝。 地下室的门再次缓缓移开,露出那道延伸进黑暗中的楼梯。 “之前就是封印松喽,我出去本来是要找地君解决一下,结果……”魏青野拿着蜡烛下去,“就在下面,但是这娃儿凶得很,我走前面你走后面。” 姜山宁蹲在门口问:“凶你还硬要跟我进去啊。” 魏青野回头:“废话多,下不下来?” “来来来。”姜山宁等她下去一截,拎起裤管子跟着下去。 她都不记得是第几次来这里了,这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包括那扇上了锁的铁门。小时候她非常好奇这扇门里有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好奇也成了这扇门中她熟悉的一部分,不再会执拗地要征服它。 “咔哒、咔哒”,钥匙在锁眼里转动,铁链子跟随着锁一起被取下来,她心里安静摆放好的好奇也重新躁动起来,迫不及待地伸手推开门 黑暗中有一双浅色的眼睛,倏忽与她对视。 “小心。”魏青野伸手抓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拉退后,却发现那双眼睛的主人今天居然没有像恶狼一样冲出来咬人,不禁愣了愣。 “干嘛?”姜山宁探头看她。 就在这时,那双眼睛往上动了,魏青野伸手挡着姜山宁后退一步,只见门里伸出来一只苍白瘦小的手,还有一个细细的声音传出来:“啊……啊……” 那手朝着姜山宁一抓一抓的,就像小孩子对着天空抓星星一样。 姜山宁趁着魏青野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伸手出去拉住了那只小手。 孩子攥紧她的手指,咯咯笑起来。 姜山宁冲魏青野挑眉:“这不挺乖的嘛,哪儿凶了?” 魏青野:“……” 嘿,这死孩子,还挑人。 姜山宁往前走了两步,蹲下去把蜡烛放在地上,直视那双眼睛:“小乖?你还认识她,对吗?” “啊……啊啊……” 看来要么是听不懂要么是不会说话。 姜山宁挠挠头,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诶我师,您帮我把八……卡莉达叫来呗?” 魏青野觉得莫名其妙:“叫她干啥?” 姜山宁随便编了个理由:“她满世界旅游,会的语言超级多,没准能交流对吧?哎呀放心,她信得过。或者我把小乖抱出去?” “你咋知道他叫小乖?”魏青野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凌厉,“丫头儿,你这好多事没交代清楚啊。” 姜山宁嘻嘻一笑:“这不您压根儿没好奇心吗?” 魏青野:“滚。” 这他丫的能一样吗?自家庙底下镇压的东西,这死丫头比庙主还知道得多! 魏青野看了看那手、那眼睛,还是觉得诡异阴森,斩钉截铁:“不能抱出去。” “那你让卡莉达进来?” 那就是个外人,怎么可能。魏青野回答得更快了:“不行。” 于是就杠在这里了。 那双浅色的眸子好奇地转来转去,又往上走了两阶,探出门半个头。 这回姜山宁看清楚了,这小孩儿比她在梦境里看见的要大个两三岁的样子,很瘦,头发长得很长,衣服破破烂烂。要不是皮肤太白,都快赶上小乞丐了。 “你瞧瞧你瞧瞧,多乖的小孩儿,给饿成这样。我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姜山宁抬头看魏青野,目光表示强烈的谴责。 “痛……” 姜山宁和魏青野齐齐一愣,都看向小乖。 “痛……” 这回听清楚了,咬字清晰,确实是在学她说话。 姜山宁心中一喜,魏青野却更加警惕:“不行,他绝对不能出去。我们山水庙镇守了几千年的东西就是他,你看看他这样子、这学习能力、这寿命,能是啥省油的灯?” 小乖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大概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两眼泪汪汪、委屈巴巴起来。 姜山宁在委屈巴巴和铁石心肠之间来回看了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真不行?” 魏青野抱着手扭过头:“不行!” 姜山宁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他是祖师奶奶的儿子!” 魏青野震惊回头。 姜山宁很少在她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心里一乐,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我是祖师奶奶的转世。” 魏青野:“……”
哈哈哈哈哈姜祖师奶奶!您老人家好啊!
第八十一章 小乖 昆仑青鸟06
“……”魏青野深吸一口气,笑了一声,“骗鬼喽死丫头!” 姜山宁目光真诚和她对视良久,直到眼睛酸了,眨巴眨巴眼睛,把小乖直接抱起来。 “呼!”小乖瞪大眼睛惊奇地呼一口气,然后高兴地扭头左看右看,最后晃着手臂想搂姜山宁的脖子又不敢,小心翼翼地偷瞄她,一点一点地试探。 “诶”魏青野心下一紧,正抬手阻拦,姜山宁就把小乖的手臂环脖子上了。 小乖晃了晃手,睁大眼睛去摸姜山宁后脑勺上的照乾坤。 “真的,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我,你瞅瞅。”姜山宁抱着小乖站起来往她身边凑了凑,举手发誓,“我骗你的话,阿婆投不到好胎。” 魏青野见鬼一样打量了他俩好几遍,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所谓事实,一手叉腰一手手掌根抵着额头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你等等你等等。” 小乖好奇地把手掌根抵在额头上,学她说话:“一、你……等、等……” “噗嗤。”姜山宁没忍住笑了一声,被魏青野狠狠瞪了一眼。 “唔!”小乖以为瞪的是他,赶忙把手放好,紧张兮兮地瞪着眼睛不说话也不动了。 整个人都写满了:我很乖! 姜山宁轻轻拍拍他的背:“说:姨姨好。” 小乖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她:“索……说,姨姨好。” 姜山宁指着魏青野:“姨姨好。” 小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姨姨” 魏青野立马挪开,手掌一挡:“叫个屁!这是能乱叫的?” 小乖声音低落,瘪瘪嘴说完最后一个字:“……好。” 姜山宁摸摸他的头,给他竖了大拇指:“小乖真聪明。” 小乖于是咧嘴笑起来:“嘻嘻。” “你别这样笑,怎么笑得跟亭曈似的,出去让别人看见容易被打。”姜山宁捏捏他的脸,又抬头看向魏青野,“我师,就让我带他出去嘛,我保证把他寸步不离带在身边,不会出什么事的。” “你拿啥保证,山水庙千年声誉?”魏青野板着脸,“最多是不锁在下面,但是不能出地下室。” 姜山宁立马笑起来,开心地比了一个 OK:“谢谢我师我师永远十八一枝花!”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卡莉达。 魏青野后知后觉:“你个死丫头,算计老子呢?” 姜山宁接起电话:“喂?请你当个翻译,顺便教小孩儿说话。” 卡莉达:“What?” 姜山宁开启忽悠模式:“是这样的,我现在在长青山不知道哪个洞里捡到一只四千多岁的小灵,他好像呆那洞里就没出来过,没法儿交流,你帮我俩做下翻译……” “呸!”魏青野鄙夷地看他们一眼,越看越糟心,于是“噔噔噔”上楼走了。 姜山宁听见机关门关闭的声音,这才舒了一口气,声音正经起来:“卡莉达,我见到小乖了,但是他听不懂也不会说现在的话。” 卡莉达的声音无比兴奋:“哦亲爱的姜!感谢你在自家地盘带我当特工,真刺激!” 呵呵,拐着弯儿骂人。 姜山宁在心里又给卡莉达记上一笔,装作听不懂,接着点开免提说正事:“你问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怎么来到这里的?” “哦,OK。”卡莉达应了一声,说了一串姜山宁不太听得懂、但却很熟悉的话。 之前在梦境里听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能听懂,现在却只能听懂几个熟悉的字而已,果然只是梦境加持而已,和她自己没关系。 “呼!”小乖惊讶又新奇地看着手机,伸手指隔老远戳它,嘴里说出几个字。 这回姜山宁能听懂了,他问:“尔乃何人?” 卡莉达回了一句,又和姜山宁解释:“小宝贝儿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你朋友!” 小乖手指压着下嘴唇扭头看了看姜山宁,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卡莉达翻译:“他都记得,是他自己要求她娘、亭曈和阿槿带他来这里的。” 他……自己? 姜山宁半天没回话。 她想过是亭曈或者姜莺狠狠心咬咬牙把小乖镇压在这里的,甚至连别的什么“正义人士”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是小乖自己要来的。 他那会儿才多大?讲话都还讲不利索。 “my sweet?hello?姜?”卡莉达把她喊回魂,“你还要问什么?” 姜山宁摸摸小乖的头,小乖扭头看着她,一边指着手机一边“呀呀”地叫,试图和她分享兴奋和喜悦。 他应该四千多年没有和人说过话了不,这地方甚至连蚊子或者鬼影子都没有。 傻孩子,瞎乐什么。 姜山宁冲他笑了笑:“你问他……想不想出去。” 卡莉达没有半点迟疑地问了,反倒是小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笑容逐渐消失,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好半晌才慢慢摇了摇头,很低落地说了一句话。 “哦真是个招人疼的小宝贝儿。”卡莉达叹了口气,“他不出去,出去会惹麻烦。” 姜山宁有些烦躁地皱起眉:“我问他想不想又没问他能不能。不是,这娃谁教的?小小年纪想那么多破事儿。” 卡莉达:“哦!这就得问你亲爱的美人了!……哦,honey,魏师傅叫大家都去开小会,我看见你那位烦人的丘比特使者小师叔正向我走来一定没什么好事所以你要快点说。” “你告诉小乖,我叫姜山宁,他可以叫我姐姐。这几天他可以在这两楼里看书,我会时不时来看他。”姜山宁想了想,又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手电打开递给小乖,“告诉他这是手电筒,用来照亮。” 卡莉达语速飞快地给小乖转述,姜山宁还听见沈青承的声音:“美丽的女士,我师妹让我叫你,顺便……” 结果卡莉达电话挂得太快。 紧接着电话又打过来,是沈青承:“小师侄女,回来开会了啦!” “哦。”姜山宁挂了电话,一移目光就和小乖四目相对。 小乖眨了眨眼睛,灰白的眼睫毛扑扇,咧嘴甜甜地笑起来:“姐……姐。”然后晃着手电筒兴奋地说,“搜……手电、筒!” 姜山宁捏捏他的脸,把他放下来,一边比划一边说:“姐姐,有事要做,先走了,等我,拜拜。” 小乖懵懂地学着她的样子晃了晃手,觉得好玩儿,又高兴地晃了几下。 真是太聪明了。 可慧极必伤,不如糊涂。 姜山宁抽了一本古老的地方风物志给他,拿着蜡烛上去,走了几阶发现白光一照,小乖跟在她后面。 到了机关门口,小乖远远地站住了,抬头看姜山宁。 姜山宁走出去,蹲在门口低头和他对视,目光温柔而坚定:“我会带你出去的。” …… 山水庙一没有早课晚课二没有大会小会,相当随性。这样围在一起正经八百地开会,在大家记忆里还是头一遭,连姜山斐都拘谨了,睁圆眼睛正襟危坐。 姜山宁一脚跨出主殿,看见这场景,没忍住笑出声:“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洗洗涮涮要被拎上砧板了呢。” 姜山砚淡淡评价:“他们没见识。” 姜山闻小声鄙夷:“呸,你不也紧张,腰杆子挺得比柱子还直。” 姜山砚推推眼镜表示:“这是你羡慕不来的仪态。” “stop。”姜山宁下了楼梯扯凳子坐下,“咱们长话短说,我先把最近发生的事跟大家说一下……” 她挑挑拣拣把事情说了,引出后事:“姜旭之可以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找到判官阿黎并杀了。他现在肯定急于补充灵力,跟耗子掉进米缸没什么区别。但是一来找不着他的踪迹;二来,就算找到了他,亭曈都吃了他的亏,我们估计更危险。如果让他把我们的灵体也给吸了,那就玩完儿了。所以有以下任务:把他引到特定陷阱、并保证成功击杀他。” 姜山斐一皱眉:“宁儿,听你这么说,判官又不傻,咋会往陷阱里跳啊。” 姜山砚不以为然:“高端的陷阱,往往是明知陷阱而不得不往里跳。” 大师姐点点头:“就看诱饵是什么了。” 姜山宁看一眼主殿:“其实我有合适的诱饵,就是吧,你们肯定不让我用。” 魏青野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抬手说:“打住,你说的该不会是下面那娃儿吧?” “我师真聪明!不愧是我师!”姜山宁先夸她一波,然后和她摆事实讲道理,“判官知道这孩子被镇压在山中,但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座山。不知道,那找就是了啊!但是他没有,他选择重伤亭曈、破坏封印、放孩子出来。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只能说明他急了,他非常非常迫切地想要找到孩子。” 魏青野抱着手:“你别直觉不直觉喽,这娃儿不能踏出地下室一步。” 姜山宁无奈地看着她:“唉哟师,那您再给我找一个诱饵呗?” 大师姐灵机一动:“那师说他不能出去,又没说陷阱不能设在这里。” 魏青野对此表示强烈谴责:“得了吧你!就算不想当庙主,你也别把长青山毁掉喽。” “哦!我的上帝,我们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卡莉达摊开一份卷轴,“亲爱的朋友们,请看,眠风的意思是陷阱设置在昆仑!” 众人凑过去看,那卷轴之上画着一座山脉,正中有一高耸入云的山峰,其上有门,门外有人面虎身的九头异兽;其上方有一个大太阳,光芒所盖之处草木繁盛、阴邪退散。 卡莉达声情并茂地介绍:“哦亲爱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昆仑玉山,这个太阳就是玉山最大的神物。根据我非常详细专业的判断,判官身体中的‘它’属于极阴邪的神物,只有玉山这个神物才能克制‘它’。更重要的是,亲爱的朋友们,只要守死了结界的门,那该死的、狡猾的、最能跑的判官阿黎就连一根头发丝儿都飞不出去!” “这是什么小可爱呀?”沈青承好奇地指着那虎身人面九首的奇怪东西。 姜山砚瞥了他一眼:“小师叔,多读书。” 姜山斐一拍大腿:“嗐,这不那什么重明嘛,连我都知道。”然后挑衅地看了一眼沈青承,再期待地看姜山砚。 魏青野一拍她后脑勺:“让你多读书喽,人家叫开明兽。” 姜山砚恨铁不成钢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姜山斐摸着后脑勺默默收回求夸夸的眼神。 魏青野说:“你俩的意思我听懂喽,今天这会的主题其实就是劝说我们同意你俩把下面那娃儿带出来、并且还要带去昆仑山的计划呗?”
第八十二章 急转 昆仑青鸟07
魏青野敲敲桌子:“好,那我来问你们,你们咋保证那娃儿不制造麻烦?你们咋保证你们能把他安全带到这个位置?老子没记错的话这个地方现在根本不存在吧?还有‘它’是咋才能杀死的、你们能做到不?算喽不说喽,还有很多问题。” 连沈青承都听头大了:“哎呀~师姐,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啦?” 魏青野瞪他:“滚。” 卡莉达指着玉山激情澎湃地说:“哦聪慧的魏庙主,这地方现在就在那棱格勒峡谷的灵力结界中,我以昆仑仙门乐圣的名誉起誓我能打开它!” 姜山斐小声问姜山砚:“这是什么地儿?” 姜山砚瞥了她一眼:“死亡谷。” 姜山斐兴奋起来:“啊?居然是这里,这地方刺激啊!” 魏青野冷哼一声:“刺激,别刺激得命都没喽,我看你还发啥专辑。” 姜山斐缩着脖子老实了。 “师,只要您同意我们把孩子带出去,我们就可以一个一个地去解决问题嘛对不对?您要是不同意的话,这直接没得谈了,摆烂吧,反正世界毁灭混吃等死就好了……”姜山宁眼见着魏青野有点要松口的意思,开始耍无赖。 “咋就世界毁灭喽咋就,这锅老子不背。”魏青野摆摆手,“别给我画大饼,你们先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和对应的解决策略都考虑好再来劝我吧。”她起身抻了个懒腰,“鸡还没喂完,我先走喽。” 姜山斐扭头叫她,“诶,师”见她头也不回地溜了,于是又回头看姜山宁,“宁儿,没事儿,师都这么说了那就是有戏,她要方案咱们就给方案呗!” “小师妹,庙主的职责说是守庙,其实就是守封印。现在封印破了,要是里面的东西不跑出去作乱还好说,要是跑出去搞出什么事来,那可真是没脸面对列位祖宗。咱师嘛,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其实非常负责任。这事儿她确实不好点头,咱们也不为难她了。” 大师姐一通话说下来,众人还以为她要反对,结果她声音一低,往前凑了凑:“不过嘛,我们又不是庙主。她都说让我们商量方案了,我们就商量!” 姜山斐冲她挤眼睛:“大师姐,爱死你了!” 姜山闻真诚发问:“大师姐,你真的不是因为怕庙主落到自己头上才这么搞事的吗?” “去你丫的,晚上吃饭没你份儿啊。”姜山宁瞪他一眼,“咱大师姐那是心怀天下!” 姜山砚点点头:“两者相较取其重。” 沈青承乐呵呵地翘着兰花指喝茶:“哎哟,我这师姐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呀,反正等把那个判官解决掉,再回来给她赔不是就好了嘛。” 大师姐一个眼神杀过去:“你有本事当我师面说这话?” 沈青承缩脖子。 那谁敢呀,那不是上赶着找抽嘛。 大师姐敲敲桌子:“好话是说在前头了,但是小师妹,我也得问问你,那东西被死死镇压几千年,历代庙主都为之做出很大的牺牲,那能是什么好的?诱饵得好用也得听话,你确定我们制得住他?” 从别人的角度来说,这话说得一点毛病没有。 姜山宁想起小乖最后看她的眼神,欢欣、渴望又压抑、落寞。 更令人心疼了。 “他就是个过于懂事的孩子,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他是自己要求把自己镇压在这里的。具体的事,如果亭曈和师不同意,我也不能和你们多说,总之你们对他别太有偏见。” 大师姐挑眉:“你确定不是你自己对他太偏爱了?” “他在我手里真的很乖!”姜山宁看着大家的目光,心知这理由连卡莉达都说服不了,于是低头叹口气,“好吧说实话,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既然如此,我这里还有一个大家都放心的办法。”她冲卡莉达抬抬手,“卡莉达。” 卡莉达掏出两张符纸摆在桌上,“美丽的女士英俊的男士们,你们现在可以看到一套来自昆仑仙门上古传承的符,只要把子符种到那孩子身上,哦!我向上帝保证,拥有母符的人可以在他不听话的那一刻就令他痛不欲生!” 姜山宁沉默着不说话。 董粟弱弱地发表意见:“这……孙悟空的紧箍咒啊?是不是太狠了点。” 安静了片刻,姜山斐忍不住问:“那下面的那个,真,是个孩子啊?” 姜山砚提醒道:“怎么着也有四千多岁。” 姜山宁摁着山根嘀咕:“真应该给你们录个视频上来。” 姜山斐瘪瘪嘴摇摇头:“搞得我们很像西方童话的老巫婆。” “这样吧,如果要带他出来,子符是必须要种的。”大师姐看向姜山宁,“母符交给小师妹。” 沈青承一拍手:“这主意不错耶。” “真的?”姜山宁一边问着,手指已经朝那母符一点点爬过去了。 大师姐把母符拿过来拍在她手里:“你就是鬼精鬼精。早想好了吧?跟我们故意拉扯这一出。” “哎呀我哪有嘛,我多贴心。”姜山宁忙不迭把符纸收起来,给众人赔笑脸,“我就知道放他出来这事儿难办,搁谁身上能好决定?与其让你们纠结负罪,不如我全担了。”说完还拍拍胸脯昂首挺胸,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姜山斐:“……我刚刚才冒出来的那么一点同情心,就多余。” “以后再跟你算账。”大师姐瞪姜山宁一眼,“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我们想引诱对方到昆仑,可是对方也知道昆仑是个坑,一定会想方设法尽量把事情解决在到昆仑之前。所以怎么才能保证安全到达昆仑?” 姜山闻说:“要不,到昆仑了再放消息出去?” 姜山砚瞥他一眼,跟翻白眼似的:“几个大活人又不是空气。” “别想了,现在这庙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咱们出门买个菜怕是都得被人家逐分逐秒地分析几小时。”姜山斐一拳头打在姜山闻肩膀上,偷瞄了一眼姜山砚,嘟哝,“就跟砚师兄那群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私生饭狗仔似的。” 姜山砚推推眼镜。 “不能从上面、外面出,不能引起太大的灵力波动。”姜山宁双手托腮,“其实很简单啊,打地道出去呗,我就不信挖个一百公里出去还能被他们盯上。” 董粟震惊:“一百公里,地道?” “夸张的说法啦,实际需要打多远那还得看实际情况。”姜山宁从小包包里掏出小瓶子抛着玩儿,“穿山甲打洞,亲测安全高效,你值得拥有。” 大师姐丑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儿:“好像……也不是不行。” “办法离谱了点,但仔细想想好像也只能从地下走。”姜山斐点点头,看了两眼姜山砚,见他没说话,于是笑起来,“砚师兄都没说啥,这事儿能成。” 姜山砚:“只要别挖到什么地下河、地下建筑,我没意见。” 姜山闻挠挠后脑勺双手一摊:“那庙里咋整呢,一群人‘唰’就没了,半天一天藏得住,多来几天那不得露馅。” 杨磊说:“快,假象。” 姜山宁翻译:“我们跑快点,庙里搞点替身纸人,弄点动静迷惑别人就好啦。”她看向沈青承,“要不就小师叔留下吧?您这小身板也不适合上昆仑。” 沈青承刚想反抗,就被最后一句话堵了回去:“那好吧,人家正好再上姜家村转一转,好几家要我去说媒的耶。” “……”真是当代媒人楷模。 “也行,先记着吧,再讨论讨论。”大师姐摆摆手,“下一个问题……” 她话还没说完,姜山宁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别瞪我!重要电话!”姜山宁顶着众人审视的目光接起电话,“煤球,你们得空啦?” “刚刚忙完。我这里有个非常紧急的情况要告知你们。”小四的声音疲惫而又严肃,“判官没有了,姜旭之把他吸收掉了。要杀‘它’,就绕不开我们和姜旭之的共生关系。” …… 中午一点多,姜山宁给亭曈第二次施术完,在亭曈床边趴着,下巴搁在胳膊上,手里绕着他一缕头发。 “我其实都狠下心拿小乖去当诱饵了,心里面也大体计划得差不多了。结果又给我来了个大的。”姜山宁憋了一口气又吐出去。 “奇怪,判官应该挺厉害的,姜旭之怎么就把他吸收了?那东西现在在姜旭之身上,可姜旭之和煤球有共生关系。我总不能为了杀他,让煤球彻底死掉吧。小四说他们正在逼姓冯的研究员想解除共生的办法,可是姜旭之研究了那么多年花了那么大力气都没结果,我觉得希望不大。判官真是阴啊,这一招一石三鸟,搞得我们现在进退两难。” “好想摆烂,可是世界等着我拯救,可恶啊。” “其实人类这么烂,我挺希望人类灭绝的。哦对,你肯定偷偷看过我写日记。反正我那会儿没同意你看,你看了就是偷看。不接受反驳。我在日记里写过很多次:我的终极愿望是人类灭绝,万物野蛮生长。” “这世界并不可爱,可是我爱的人都在这个世界。我死之前不,大家死绝之前,我还是希望河清海晏。” “可是为什么要有这种抉择?我就是为了大家去争,可却要我用珍视的人灵来换那河清海晏的结果。好了,现在,好像是死结,这事太难解决,我要允许自己在你这里再摆烂一会儿。” 她掀开被子看了看亭曈的头发颜色确实深了一些,卡莉达说得不错,这确实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但是谁也不知道到底还需要几天。 姜山宁咬牙切齿地戳着他的脸:“亭曈,你他爹的别睡了,一堆烂摊子,你倒是躺得清净。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想让我教你谈恋爱……我告诉你,优秀男友是要和女朋友同甘苦共患难携手共进的,哪儿像你两眼一闭万事不理。” “不过这次也不是你乐意的,我没怪你,就是发发牢骚。等我抓到……还是等我抓到再说吧。” “喵!”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很轻的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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